垂眸望著握在一起的手,繡著山桃的寬大袍袖交疊一處,堆出重重疊疊的紋理來,小七輕輕念道,“長歌。”
長歌。
長歌盛平,當真好聽呀!
風輕日暖,聽得那人問道,“你可喜歡?”
小七點點頭,一雙眸子皎如日星,大好的春光在這雙眸子裡泛出晶瑩剔透的光澤來。
喜歡呀,怎麼會不喜歡。
這灼灼璞玉,靜世芳華,得與君閒坐,燈火可親,甚好。
以我之名,冠汝之姓,得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亦是甚好。
簡單兩個字,卻已重比千金。
她不再是旁人動不動就要鄙夷喚起的“魏俘”,她有一個響噹噹的名字,一個不比許蘩和許棠差的好名字。
然而這樣的好名字,小七卻沒有領受。
她仰起頭來,衝那人展顏笑道,“喜歡,但小七是父親取的名字,我聽到‘小七’這兩個字的時候,會想起父親來。”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名字亦是。
那人並不計較,亦是笑著點頭,“也好,他日登臨金馬門,再以‘長歌’的名諱母儀天下。”
那人一笑,竟使桃花都失了顏色。
小七心頭一燙,仔細望著那人。
他心裡大約還是那句話,“小七,依你,都依你。”
你瞧,這院中桃風十里,春林初盛,皆映在那翩翩公子的眸中,映得他氣度高雅溫潤,當真如玉樹瓊枝,似流風迴雪。
公子呀,公子他謀慮深遠,已經想到要許她後位的那一天了。
隨他出了門,那莽夫正蹲在廊下,面前一口竹筐,內裡十餘隻嫩黃色的小雞仔正啾啾喳喳,蹦蹦跳跳,似要跳出筐子,跳到外頭去覓食,去撒歡,去四處玩鬧。
難怪一大早醒來便聽見外頭雞鳴。
那人微微蹙眉,俯睨著那一筐子的雞仔沒有說話。
那莽夫忙站起了身,那麼個魁梧的將軍垂著雙手乖乖解釋起來,“公子得聽末將解釋......不是末將存心惹公子生惱,實在是因了末將的貓咬了姚姑娘的雞仔,是賠給姚姑娘謝罪的......”
你瞧他掌間包紮帛帶,不但守著一筐雞仔,懷裡鼓鼓囊囊的還藏著什麼東西呢。
想起上回這莽夫還在正堂外用小狸奴變戲法,這便就又被撓破了手背,再不久之前,還因了抓傷被她誣陷是通敵的狗賊,小七噗嗤一聲笑,那莽夫臉一紅,繼而懷裡的狸奴聞聲立時鑽出個毛茸茸的腦袋來,“喵嗚”叫了一聲,嘴邊的白鬍子晃悠悠地輕顫起來。
約莫怕公子訓斥,那莽夫不敢再在公子面前現眼,說了一句,“末將內傷還沒好,末將這就......這就送去西林苑!”
旋即提溜起筐子,拔腿就跑,那小狸奴還在他懷裡喵嗚叫著,遠遠地還聽見莽夫呵叱的聲音,“還撓!還撓!拍你爪子!還撓!叫你撓人......”
小七抬眸縱目望去,遠處青山杳杳,春風萬里,院中小桃夭夭,春景熙熙,這座叫“桃林”的新宅當真與幼時的老屋一模一樣吶!
一時熱淚盈眶。
她想,假使雙親入夢來,她定要同他們好好地說一說,說說蘭臺,說說公子,說說這一座與故土一樣的宅院。
過往的一切,好似都已十分遙遠。
那愛哭又跋扈的阿婭,那攪弄是非的平陽公主,那原形畢露的良原君,那能說會道的許慎之,那尚不足八月的小嬰孩,那衣衫不整的沈淑人,那腦漿四濺的小周後,那胸口迸血的阿拉珠,那醉生夢死的小羌王,那撞柱而亡的老國師,好似已是十年百年之前的事了。
那爆裂的煙花,那雪裡的追殺,那綻開的熱血,那沖天的赤焰,那累累的屍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