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捧起漣丞的頭顱,只為將他眼中的倒影看個清楚。黑瞳上映出的人兒,緊蹙著眉頭欲哭無淚,卻依舊是傾盡天下的絕色。
可那曾被封鬱描摹了千次的容顏,已不復存在。
最終,她也不過是塊石頭。
——可石頭,又為何會心痛?
身為龍蓮兮的四千餘年,與她浩瀚無涯的一生相比,本該是過眼雲煙。然而大夢初醒,她仍舊沉湎其中。
暮春草地上,銀笏曾說此生再不相見。她心中分明忐忑不安,可倚著他的肩頭卻昏昏沉沉。她將他的一縷銀髮緊緊攥在手心,終於睡去。殊不知銀笏為哄她入睡不惜施下了蠱惑之術,她從未睡得這樣溫暖踏實,可睜眼之際,手中唯獨殘留三寸斷髮。她又羞又惱,賭氣之下當真與他百年不相見。再度相逢,已是生死相隔。
深冬的海底,漣丞與她攜手穿行在珊瑚叢中,銀河迢迢隔海可見。幼不知事的年紀,她說來日要嫁他為妻,在東海相伴一世。那紫衣紫冠的男兒垂眼望著她,含笑微微點頭,這一點溫情就此銘刻在心。數千年來,他嫉恨的目光總是輕刺在背,警覺如她,又豈能無知無覺。可她每每付之一笑,只願回首望他時,也能換來他一點真心。然而再度相視,已是無可挽回。
眼前這顆秀美的頭顱,聲聲呼喚“兮兒”,極盡諂媚輕柔。殊不知他醜陋的心聲,正洪流似的湧入她的腦海,將她的心撕扯的血肉模糊。
這一世她嘗過的幸福,甜美安寧,好似銀笏的惑術。愈是沉淪其中,甦醒之時愈是疼痛。
轉眼醒來,她依舊是獨自一人,卻不再是無心的頑石。
果然,與九皇子東煬的賭約,該是她贏了。所謂真心,只是束縛手腳的牢籠,無謂且無趣。
迎著漣丞的血盆大口,她的五指長驅直入。還不等他的牙關合攏,她已飛快掐斷了他的舌根,將一截血淋長舌抽了出來。汙黑的魔血噴湧如岩漿,立時飛濺了她滿頭滿臉。唇邊的魔血被她舔得乾淨,絲絲苦澀辛辣入嘴,讓人躁動狂喜。
漣丞含著滿嘴血汙,求饒不能咒罵不得,只剩滿心的驚悸。
狂風颼颼穿廊而過,滾滾陰雲遮天蔽日,晴空萬載的九重天,霎時雷鳴電閃。她高舉頭顱,聲聲狂笑壓過轟隆的雷聲,響徹蒼穹。
雷電交加之間,她十指驟然收緊,手間的頭顱霎時崩碎。
血肉碎泥沿著她的一雙皓腕,徐徐淌入袖中,灌進腋下。
封琰手中的白扇虎虎生風,攻勢越加激進,封鬱受困其中無暇分身。聽著身後的悚然笑聲,連忙側頭回瞥了一眼。只見廊下的女子遍身黑血,笑靨如花。一雙緋紅的眼眸戾氣翻騰,在瞪上封琰的一瞬,陡然睜得渾圓。
她腳下一點,向著封琰飛撲了過來。血衣挾風,青絲繚亂,好似緋紅的颶風暴虐席捲,彈指一瞬,已近在咫尺。
“蓮兮……”封鬱訝然轉身想要截住她,冷不防後背露出破綻來,被封琰的白扇猛力一拍,五臟六腑齊齊震傷。他腳下踉蹌,又怎能攔住那流星似的身影?她取出懷中的蓮光摺扇,扇柄一挑,便將封鬱的白袖拂去一邊。
扇面舒展,如紫霞破雲。蓮光摺扇怒銜煞氣,直逼封琰的喉間。簡潔狠絕的招式,摒棄了她所學的種種套路,只為純粹的殺戮而來。封琰不明就裡,只當她依舊走的東海扇路,不慌不忙提扇來迎,一面揶揄道:“怎麼?蓮公主終於找我尋仇來了?”
她悶聲不響揚手狠抽,兩扇交擊,只聽封琰的白扇咔嚓一聲脆響,扇骨應聲折斷,雪白的扇面立時撕扯成了兩段。蓮光摺扇勢如破竹,穿過殘破的扇面直抵封琰的喉頭。千鈞一髮之際,封鬱猛地在他肩上一推搡,這才叫他堪堪閃開。
封琰握著柄破扇坐倒在地,仰頭一瞥不由打了個寒顫。那一對猩紅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