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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看側方,柳桐倚正端起酒盞,一副優雅從容的模樣,似乎方才是張屏的錯覺。
張屏又有些不解。
他知道桂淳方才的講述是跳過了一段不太方便公開談論的情節,在座所有聽說過這個案子的人應都曉得,明白。
那樁案子發生前後的一兩年,並非只有明州時興蝶花圖案的衣料,全天下的女子,連張屏所在的西北小縣中的女子,都愛穿這樣花色的衣裙。
此風潮的源頭是先帝最寵愛的殷宸妃,玳王啟檀之母。
據傳,那年宮中賞花宴時,宸妃一襲百蝶穿花裙立於園中,錦繡群花皆比不上她的絕色容顏。先帝招畫工繪下宸妃美貌,畫工皆戰戰兢兢稱罪,竟無人能畫出娘娘美色之一二。
於是不久後,天下女子競相穿著蝶花圖案衣裙。
當下酒席之上,談論先帝的嬪妃不甚合適,桂淳跳過這一節合情合理,為什麼柳桐倚似是被驚了一下?
張屏準備過後再琢磨這其中是否有自己漏掉的關鍵細節,仍繼續聽桂淳講述。
明州離京城雖遠,但一直競逐潮流。真正的百蝶穿花裙系百工巧繡,尋常人家連一寸都難買得起。民間各地仿製的大多粗糙,稍精緻一些的,價格也非一般人所能消受。
錦華莊在明州算是數一數二的大店,素以銷售平價料子為主。他們有自己的工坊,設在南邊比較偏僻的小村裡,養養小土蠶,僱些本地織繡工,產的綢絹布料當然跟頂級工坊所出的精細料子不能比,卻也算過得去,價格更只是江寧蘇杭料的十之三四,所以挺受歡迎。尤其不太懂綢緞的胡番人士,覺得這樣的實惠,一船船進貨。
百蝶穿花紋這樣的衣料,需得精織細作,本不是錦華莊所長。俗話說料工相配,如果料子不好,不值得精工巧作,必然粗糙,才打得出平價。若好工細料,價格必然不菲。
那時的女子們攀比時亦常常戲謔:“我著的是彩蝶戲花裙,你穿的是大撲稜蛾子扎猛子衫。”
所以剛開始時,明州城內比售蝶花衣料的綢緞莊都沒把錦華莊放在眼裡——憑他家一貫的作風,至多造出一堆五顏六色的大撲稜蛾子布罷了,何足懼哉?
誰料錦華莊偏偏出了一奇招,改織繡為印染。大東家親自出面,請動一位名畫師繪出百蝶穿花圖,再僱閩地工匠精雕成版。錦華莊常年給胡商供貨,特別擅長染印各種鮮豔顏色的花紋。許多染料系從海外進貨,自行調配。他們在山溝裡的工坊打磨技藝不輟,小土蠶絲織的絹綢輕軟密實,只是色澤略微差點,經過染印也看不出來。
製出的第一批百蝶穿花絹料,有銀紅、粉紅、藕荷、玉色、餘白、蘭花、蒲桃青、蜜絨等各樣底色,亦有素色底,彩蝶栩栩,百花紛紛,色樣亦不盡同,或濃或淡,或豔麗或清新。
這些衣料,又分兩品,便宜些的只是平印,料子偏輕薄,一匹只要一兩銀子左右。
貴的料子更密實,印花有凹凸,壓印金粉,更多幾分奢華氣質。
料子上架那日,錦華莊的東家夫人與女兒媳婦們都穿著這些製成的各樣衣衫在店內,明州城的女人們都酥了。
一時間,滿眼盡是蝶花色,街巷皆著錦華衫。
明州府衙的捕快大都有家有口,但因上司丟官,整日忐忑,妻女也不敢太多打擾。他們曉得最近女子們愛穿蝶花衣裙,錦華莊的布料賣得好,卻沒太留意細節。且不久後,其他鋪子也製出了各類蝶花印染的料子。這堆漢子們瞧著,覺得都是印著蝴蝶花朵兒的布麼,都差不多。
偏巧只有那個年輕的小捕快,有一位相好的姑娘,兩家乃世交,二人青梅竹馬長大,快成親了。當地民風開放,年少男女相處不甚避嫌。小捕快見街上女子都穿蝶花裙,遂給未婚妻買了一塊料子。那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