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
江家栽了新竹,他父親舉著他笑,“年年可比這竹子還高了!”
他母親荷包裡裡總是混著的糖,和香囊系在一同,剝一粒出來唇齒留香。
似乎更久遠的歲月裡,還有人在嘆,“長情最是桃花。”
可軟弱可欺的,卻也最是桃花。
春風春雨,零落成泥。
終於等到夜裡,她叫退了下人,更衣上床。
他同曇煙道,“就這時吧。”
曇煙頷首,指尖輕旋間,他被推出傘外。
“一句話,你只能說一句。”
她低語,像萬載歲月綿延來的幽幽嘆息。
薛憐原是背對他的,忽得一怔,回頭看來。
他張張嘴,卻不知當說上什麼。
那是一雙顧盼生輝的杏眸,儘管邊旁爬上了皺紋,也依舊璀璨。
良久,她忽然“哧哧”笑出聲來。
“忍不住回來了?”
她說,“夫君。”
他愣愣,一步步上前,撫上她的眼。
她也不避,由著他冰冷的指尖劃過。
“你不問我為什麼?”
他不答,也不知該答什麼。
她又笑一聲,道,“我原先有個叔叔,他入贅了苗族,生了個女兒,你猜叫什麼?”
“叫雪蓮。雪蓮花的雪蓮。”
薛家大怒,將她叔叔趕出家中,摘了姓氏,除了名字。
但她叔叔卻放不下,時常帶了女兒來找她爹孃。
一個薛憐,一個雪蓮。
湊在一同說說話,雪蓮那時漢語說得不好,時常“雪蓮雪蓮”的念她姓名。
她就笑,“原來你是我,我便是你。”
學了雪蓮,也這麼嘻嘻哈哈的叫。
又哪裡知道,天山上的雪蓮,終究開不到這喧囂紅塵來。
待到時日大了,她終究學了漢家的規矩。
開始做含羞帶怯的小女兒。
雪蓮卻依舊在苗家逍遙,踩著銀鈴的步子,迷倒多少苗家好兒郎。
她常來找她,帶著苗家的衣,叫她出去玩耍。
她笑,“在漢家規矩裡,拋頭露面的閨女是嫁不出去的,我爹爹肯定不肯。”
雪蓮眼珠滴溜溜地轉,“既然伯伯不肯,那我偷你出去,好不好?”
好不好?
好不好?
誰人年少不輕狂?
元宵節,她嘻嘻哈哈偷了她,滿街燈火輝煌。
後來,後來她就看見了他。
青衫長袍,書生模樣。
一身清冷竹香,睜著眼,像看到了盛世珍寶。
雪蓮逗他,他卻只盯著她。
“雪蓮。”
她沒敢說自己閨名,卻鬼使神差報了幼時的玩笑話。
其實我們從一開始便是假的,到最後。
還分得清什麼真真假假?
她不是苗家女子。
他,
也非她良人。
蔥綠色的衣卷落一地楊柳飛絮。
大夢終醒。
她一身素淨的白衣,淺笑著,端莊秀麗。
“你心心念念著旁人,妾身原先以為,是妾身扮作的苗女雪蓮,可後來——”
她頓了頓,笑道,“妾身曉得,妾身都曉得。”
那一聲聲的詩詞,那一卷卷的畫紙。
君心寒若水,水中有明月。
那一雙杏眼不是她的,甚至也不是“雪蓮”的。那只是天邊的遠山,撈不起的水中月,摸不著的鏡中花。
她叫不醒,推不動她裝睡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