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調之際,我的手指陡然一滑,徵弦崩斷。鼓琴者全神貫注,而徵弦崩斷,此乃刺客在旁之兆。我驟然顧視大殿,第一個看見右手席上崔燕來苗條的身子軟軟倒下,案前銅盞落地,噹啷一聲響,滿地酥酪茶。
眾人尚不明所以,唯獨斯馬力反應迅捷,幾步衝至燕來身邊,將她從地上抱起,方才還因舞蹈而暈紅的臉色已然雪白如紙,一道血痕從嘴角流出。
“……是誰?竟敢在陛下座前、海其騰君府中,下毒傷人?”我從琴臺前站起,冷冰冰地提問,視線卻已向皇后投射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不是她,不是她,也不是她。
第77章 焚蕙之誤(下)
我們四目相對的那一刻,容永嘉猶如夢中驚醒。她靜默片刻,側首眄視崔燕來一片狼藉的席位,嘴角揚起,神情驕矜恍如仁明殿裡的謝雲殊回魂附體。
“瑤環,襄親王妃琴技甚佳,賞賜一如斯夫人。”
被她提名的瑤環臉色慘白,魂不附體,小腿一軟,倒在地上,一干侍女紛紛下跪。這又於事何補?皇后娘娘她無疑是當著滿殿眾人坦然承認,置毒酥酪,意在我死。
拓跋炎不等她再說第二句,陰鷙之色已現面上,他重重一擊桌案:“夠了!統統給我拖出去!”
“主上……”拓跋鋒皺眉瞥了皇后一眼,還想說什麼,可拓跋炎已怫然起立:“雪城容氏,用心嫉刻,無皇后體。朕隱忍至今,殆無悔改……著即廢黜幽禁,侍從人等,付有司問罪,明日不論首從一體處決。”
明日都要處決,今天還問什麼口供?大殿眾人只怕還沒回過神來,拓跋炎的親衛卻已迅如閃電,拖拽皇后連帶地上那些無辜侍兒,風捲殘雲一般驅執而出。這些侍從想必訓練有素,手勢慘毒,在他們的鐵腕鉗制之下那些少女連驚恐呼喊之聲都不曾發出。
但今日場面,若再讓皇后多說一句,她就該承認是為了海其騰君和我爭風吃醋了,到那個時候,一國之主顏面又將何存?
滿殿眾人噤若寒蟬一片死寂,崔燕來已被扶持至偏殿施救。大殿之中惟遺一支翠鈿冷冰冰地躺在那裡,正如她“半世浮萍隨逝水;一宵冷雨葬名花。”
我回過頭來,拓跋鋒望我的眼神亦如冷雨一般無情。
直至傍晚,拓跋鋒方從宮中退出,我依然坐在中弘殿內,等著他。
他獨自一人踏進殿來,此刻筵席已經完全撤去,殿內顯得空空蕩蕩。他脫下朝服隨手一扔,坐在我對面的椅子上,波瀾不驚地看了我一眼:“你滿意了?”
早知如此。
“……皇后御賜酥酪之中,每一個都置有金屑。這東西吃下去,一般總要一兩個時辰才發作。燕來當場吐了血,是因為她剛才跳過舞,藥性才這麼快發散。我在雲間宮中,偶爾也需要這麼處置一些不便明正典刑之人。所以你問我滿意了是什麼意思?”我眯起眼睛,毫無愧色地盯著他。
拓跋鋒抿了抿唇,神色略緩:“但你根本不會吃這麼膩的東西。”
“但她卻不知道。”我站起來整了整衣服。這中弘殿內適才坐了一百賓客,都不如現在只有我和他這般顯得擁擠。“你也不喜歡吃這些,我只怕她也不知道。”
拓跋鋒的眉頭又蹙起來,側臉線條冷峻得可以割傷我的手指。
“酥酪饋贈主人,賓客之禮也;醍醐饋贈情人,爾邦之俗也。在你與她既有成約的時候,即使不喜歡,想來你也不至於峻拒。”我凝視他深邃的眼眸,但凡涉及容氏,他從來都只是預設。
“宮中饋贈佳物,我可能會用,而你常日與我共處,也有可能會用。我很好奇,我表侄女置毒酥酪之中,是不怕禍及於你,甚而巴不得你同我一起死了?抑或者,這原本就不是她所為?她也並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