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嗎?
「你可以先去休息,」她作勢要把他放進筆袋,「反正我得集中精力。這次不一樣。」
「哦?哪裡不一樣?」
她被這氣勢逼人的反問噎住了,好半天才更加咄咄逼人地拋回一記眼刀,「翻身仗。萬年第一名又怎麼會明白?」
話音落地,他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下。
因為你來到這裡,把我從漫長的自我放逐中一把拉起,因為這短短的一個月我們倆都付出過努力。我要向自己證明,也要把最好的自己的無限可能性,證明給你。
但千枝不會說。
鋼筆微微動了一下,向前滾了幾厘米,最終停在她手邊。
「本大爺來幫你吧。」
他讓她取來一張白紙,在最中央畫了一副最基礎的圖,二次函式。
然後從這張圖出發,一點一點向四面八法延伸開去。千枝做過的題在他筆尖下濃縮成數種典例,從平移到摺疊,存在到唯一,集合到區間……難度一點點加深,課堂上玄乎其玄的公式經他娓娓道來,居然清晰地立在了她的腦海裡。
「我忽然覺得,大爺你很適合當老師啊。」
她小心翼翼又視若珍寶地捧著A4紙,一張張圖例反射著柔和的白光,直面而磅礴地駐紮進心間。
「之前有疑惑的地方居然全部都懂了呢。」
「那是因為你做了一定量的習題,平時有過整理,本身基本功紮實,在理上一遍,自然一點就通。」他揚起了聲調,「至於本大爺才不會去當什麼老師,跡部家的繼承人,註定要走上社會,到商界一展宏圖。」
斬釘截鐵,器宇軒昂。千枝靜靜地撐著下巴望著他,耳朵忽然揪住少年話尾那一點兒落寞。
她驀地想起那天晚上兩人在街頭網球場枯坐了很久。網前的兩個球手打得實在很爛、很爛、很爛——這是他的原話。
可咚咚咚咚的擊球聲裡,也只有他看得最認真。
棲川玲子有哪天曾遺憾地說過,可惜啊,升入高中後跡部SAMA就退出網球界了,為了接手家族生意。
「跡部景吾。」
她忽然開口叫住了他,連名帶姓地。
「恩?」
「等你恢復了以後……能不能讓我看一眼你打網球的樣子?」
窗外那盞壞掉的路燈閃爍幾下,忽然噼啪一聲輕輕滅掉了。
這句話脫口而出,吹熄了一束躍動的火苗。
「好啊,」他頓了頓,出水流暢的筆尖仍在紙上勾畫著,「本大爺答應你。」
*
耳邊傳來的輕輕呼吸聲逐漸平穩起來,綿柔,悠長。
跡部景吾側過目光,看到那個專心研讀筆記的傢伙終於困得睡了過去。檯燈溫柔的光線披在她的眉眼上,像是一條薄紗,籠住了少女易碎的夢。
他從紙上立起來,操縱著筆桿,墨水緩緩流出。
跡部景吾知道自己還漏了一個知識點沒有告訴她,不過……
鋼筆漆黑的塗料下,他的神情,大概已經柔軟得一塌糊塗。
誰說他不明白?
「不要小看本大爺的洞察力啊……千枝。」
*
翌日,竹內千枝醒得很早。
從書桌上爬起來,推開窗,空氣中飄蕩著丁香的悽迷香氣。低下頭,昨晚那張白紙的角角落落已經被墨跡填滿,遒勁有力的字型落在紙上。千枝心尖一顫。
連房間裡的空氣都是安靜的,還來不及從夢中醒來。
她彎起嘴角,擰開瓶蓋,給那個忙了大半夜的傢伙灌上墨水。
一擠一壓,每一下都像是按在心上。她凝視著那杆點漆如墨的筆身,臉,一點一點像小火慢熬般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