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情形下,如果高肅在半道上將她劫走,那就是翫忽職守了。再一追查下去,層層抽絲撥繭,搞不好連高肅的那些小心思,劉恆都能摸得一清二楚。
因此……
因此,高肅他什麼都不能做。
雲瑤坐在車廂裡,聽見外面的宦官正在一板一眼地念著聖旨。透過縫隙,她可以看到高肅扶著劍柄行禮,表情緊繃,目光也沉沉的有些晦暗。
薄太后聽說高肅前來迎接,倒也無甚表示,簡單地客氣了一下。
高肅側頭吩咐了兩句話,便暫時接管了這支虎賁軍。他本是虎賁營出身,周圍認識他的衛兵們不少,因此高肅的接管,也還算得上是順利。
高肅的表情依然是緊繃的,帶著身後兩百騎如狼。似虎的騎兵,連同先前的虎賁軍們一起,護送皇后和太后的車駕前往長安城。他策馬走在最前面,留給她一道沉默且挺直的背影。
據說,劉恆讓高肅前來迎接,實屬臨時起意。
即便是高肅自己,也是在出行的前一刻,才接到這道旨意的。
雲瑤捏著那片冰涼的龜甲,暗想道,難怪她卜算不出高肅失敗的原因,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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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高肅的護送,她們一路上安全得多了。
大約是為了避嫌的緣故,高肅一路上沉默不言,偶爾有隻言片語,也多半是在同薄太后請示,其餘時間俱是惜字如金。唯有在半夜裡,雲瑤才會悄無聲息地,溜出去看一看他。
她當然不能光明正大地溜出去,溜出去的,是她的魂體。
小小軟軟的一團蹭在高肅的頸窩裡打滾,終於讓他有了絲笑意。他側過頭,望著自己身旁那一團小小的魂體,指腹輕輕碰了碰她的頭頂。軟軟的,如一團真正的薄霧。
她光明正大地坐在他的手指上,兩隻小小的腳丫一蹺一蹺的。
他們誰都沒有說話,因為周圍全部都是人。睡著的薄太后、睡著的宮侍、睡著的戰馬、巡夜的漢軍守衛……她哧溜一下滑到他的手心裡,蹭蹭他的食指,安然享受著這一刻寧謐。
高肅目光一寸寸地掠過她的魂體,無聲地喚道:阿瑤。
她衝他笑笑,在他的手心裡打了個滾,四肢攤平,軟軟地不動了。
朦朧的月色下,那道影子淺淺淡淡,癱倒在他的手心裡,要是不細看,什麼都發現不了。
高肅靜靜地凝望她片刻,忽然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抱著他的佩劍,靠在一棵白樺樹下睡了。臨睡前他將雲瑤捂在了懷裡,不顧她掙扎著撲騰,沉默且堅定。
她伏在他的胸膛上,聽了一晚上的心跳聲。
隨後第二夜、第三夜、第四夜……
後邊的每一個夜晚,幾乎都是這樣度過的。等雲瑤回到宮裡之後,整個人已經累得有些蔫蔫的,提不起勁兒來了。高肅雖然沒有帶她離開,但他卻始終沒有放棄那個念頭。
雲瑤曾表達過自己的擔憂,但高肅卻一直在安撫她:莫要擔憂。
她不是擔憂,而是在恐懼。
恐懼他們終將註定的,那個灰暗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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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瑤病倒了。
她的身體本來就不太好,再加上去甘泉宮一來一回,舟車勞頓,晚上又休息不好,接二連三地一頓折騰下來,原本就很差的身體,變得更加差了。
竇皇后特意從宮外請來名醫,替她看診。但名醫們的診斷無一例外都是:臥床靜養。
於是雲瑤便被禁了足,整日留在北宮裡臥床靜養,連宮門都很難出得去。
偶爾薄太后會過來同她說說話,但多半都是些旁敲側擊且又飽含深意的話。例如,依雲瑤之見,應該拿那位小皇帝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