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宦官苦著臉道:「陛下,這次恐怕不能隨便了呀……」
「什麼意思?」
「此刻承天門外跪著四百多位大臣,半個時辰前,已有四位大臣頭撞宮門,直到撞得鮮血淋漓方才暈厥,被人抬走後,又上來四位繼續以頭撞門,瞧他們的架勢,這是要死諫呀……」
朱厚熜渾身一顫,眼中不由自主露出慌張之色。
他可以不在乎大臣們的意見,可以乾綱獨斷一意孤行,因為這是天賦君權,理所當然的,可他不能坐視大臣們一個一個排著隊的撞死在皇宮的宮門前,這事將來若傳揚天下,大臣們固然揚了清名,名垂青史不朽,可反過來說,他嘉靖皇帝的名聲呢?天下誰不會罵他是個殘暴昏庸的皇帝?皇帝位置都沒坐穩便害了這麼多大臣的性命,自己剛剛登基,各地藩王們心中千百個不服,這個時候若再鬧出這麼一樁震驚天下的血案,他這個皇帝還能當幾天?
眼皮猛然跳了幾下,朱厚熜站起身,金殿所受的怒氣早已消逝無蹤,轉而化作一片焦慮,急忙道:「快,命大漢將軍攔住大臣們,請眾臣赴奉天殿議事……」
重重跺了跺腳,朱厚熜又急又驚,道:「有什麼事不能好言好語商量,非要做出這等驚世駭俗之舉呢?禮議之爭而已,眾卿何苦害朕!」
小宦官領了旨,匆匆忙忙往宮門跑去。
……
承天門外,四百多名大臣穿著官袍跪在塵土裡,面朝宮門頻頻叩首大哭,哭聲震天。
宮門前還有四位大臣以頭撞門,撞得砰砰作響,額頭的鮮血順著臉龐止不住地流落,而四人已搖搖欲墜,門外的值守大漢將軍微微變色,兩名守門的小宦官哭喪著臉,急得不住的搓手跺腳,又不敢上前相勸。
領頭的嚴嵩不知真心還是假意,哭得最為傷心,只是誰也沒發現,每次磕過一個頭後嚴嵩總會直起腰板,不經意似的朝後瞟一眼,彷彿在等待著什麼……
北鎮撫司。
丁順躬身垂首,神情恭敬:「公爺,今日早朝,新皇已下旨命錢寧赴天津,徹查天津諸有司不法事,包括知府衙門,都指揮使司,錦衣衛千戶所,鹽漕兩道衙門,市舶司和水師……」
秦堪冷笑:「這是要將我連根拔起的架勢啊……位置還沒坐穩就風風火火忙著削權,真是迫不及待,到底是個十二歲的孩子,手段嫩了些,凡事講究個火候,火候沒到,能揭鍋麼?」
丁順笑道:「十二歲能幹出這等事,已然很了不得了,我家的孩子若有他一半的機靈勁兒,當年何至於差點被我打殘了。」
秦堪抬眼瞥了他一眼,悠悠地道:「龍生龍,鳳生鳳,老鼠兒子會打洞,有沒有機靈勁兒跟老爹有關,你兒子挨這麼多打冤不冤?」
丁順尷尬地笑了笑,趕緊轉移這個自取其辱的話題,道:「公爺,今日朝會上,嚴嵩又提起了禮議的話頭兒,新皇果然大怒拂袖而去,嚴嵩和首輔楊廷和的兒子楊慎二人在金殿上煽動了幾句,現在嚴嵩和楊慎已領著大臣們往承天門跪諫,今日之諫,文武百官皆謂之曰『死諫』。」
秦堪似乎毫不意外,目光裡流轉著誰也看不懂的光芒。
「百官死諫,你猜新皇會如何反應?」
丁順笑道:「百官們若真在宮門前濺點兒血,新皇怕是承受不起,必然好言好語相勸了……」
秦堪點頭:「不錯,縱然是九五之尊,但他的根基還是很薄弱,得罪一兩個大臣不打緊,得罪滿朝文武可就有點麻煩了。」
說完這句後,秦堪和丁順都不說話了,許久之後,丁順從懷裡掏出一份長長的名單遞到秦堪面前。
「按公爺的吩咐,名冊上共計一百二十二人,全是京師四品以上官員,錦衣衛查了三年多,這些人有的曾在地方上佔田奪地,有的妄斷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