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權力之爭貫穿數百年,各有勝場各領一時風騷,然而這些問題擺在面前,卻不是朱厚照一個人能解決的,他是皇帝,但他是個很弱小的皇帝。
金殿很安靜,君臣久久沉默。
楊廷和長嘆口氣:「陛下,君臣共治是祖宗傳下來的成法。今日站在殿中的朝臣沒有任何人會凌駕於君權之上,老臣以為不論君還是臣,權力當有所制約,有了制約才不會放縱,江山社稷才不會失去控制,臣權亦是如此,正因為臣等別無私心,所以也願意制約臣權,所以歷代臣子才會預設錦衣衛和東廠。西廠的存在,陛下,世上沒有隨心所欲的人,皇帝,也不行!」
抬頭注視龍椅上索然神傷的朱厚照。楊廷和語氣仍如當初春坊授課時一般堅定。
「所以陛下不應該濫用聖旨,聖旨等同於君權,君權可用,但不能濫用,昨日陛下無端封了二十多位公侯,顯然是在濫用君權,陛下此舉無異於自損皇威。臣等見之,無不心寒惶恐,臣請陛下收回聖旨!」
殿內二十多名大臣同時跪下,各自從懷裡掏出一張黃燦燦的絹紙高舉過頭。異口同聲道:「君賜之爵,臣等無法消受,臣請陛下收回聖旨。」
二十多雙手各自託捧著聖旨,眾人心中卻各有不同滋味。
不論文官還是武將。誰不希望自己能夠升官封爵,福蔭子孫?明知皇帝是在胡鬧。昨日宣旨的一剎那,仍有不少人心臟漏跳了兩拍。
多希望這份聖旨是真的啊……
朱厚照吸了吸鼻子,苦笑數聲。
剛才只是發了一通久積心底的牢騷,其實他自己也很清楚,君臣之間的矛盾是永遠無法解決,無法消除的,哪怕把殿上所有的大臣全都殺了,換一批聽話的臣子來幫他治理江山,矛盾照樣存在,而且只會越來越激烈。
既然解決不了,那麼,便與他們周旋吧。
到底是少年性子,剛才還在失意神傷的朱厚照忽然換了一副笑臉,剛才的不快似乎煙消雲散,只有偶爾一閃而過的目光裡,透露出心底深處的無可奈何。
「君賜之爵,無法消受,嗯?好理由。」朱厚照淡淡一笑。
楊廷和沉聲道:「有過則改,陛下仍不失明君,老臣懇請陛下收回聖旨,昨日的荒唐事滿朝文武只當沒發生過,陛下覺得如何?」
向來脾氣剛烈的楊大學士竟說出這句話,可算是卑微忍讓之極了,現在他只想趕緊結束這場荒唐的鬧劇,卻不敢再訓斥朱厚照一句重話,剛剛朱厚照發的那一通牢騷令他感覺到,這位少年天子心性正在漸漸成熟,昨日之事乍看荒唐,實則也是對君權勢弱的一種抗議,若再訓斥他,恐怕真會將他徹底激怒,那時滿朝文武可就不好收場了。
朱厚照看也不看那二十多位跪在殿中央的大臣,卻側頭看著楊廷和。
「朕若收回這些聖旨,那麼秦堪封爵之事……」
楊廷和立馬截斷朱厚照的話頭,斷然道:「山陰侯或有寸功,但功不至封國公,此事斷不可為!」
說完楊廷和垂首躬身,靜靜等待朱厚照大發雷霆。
滿朝文武等了許久卻沒動靜,忍不住往龍椅上看去,卻見朱厚照不僅沒發脾氣,反而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容。
「朕知道了,也罷,昨日朕發下二十三道聖旨,現在全數收回,至於給你們封的爵位……」
二十多人齊聲道:「臣無寸功,無顏受爵。」
「甚好,退朝吧。」
朱厚照起身,當先離開了金殿,群臣山呼萬歲。
內閣三位大學士並肩走出殿門,三人眉頭深鎖,神情冷峻。
「介夫今日又駁了陛下欲給秦堪晉爵的提議,依陛下的脾氣早就當場暴跳如雷了,剛才陛下為何毫無動靜?」梁儲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