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有意無意地攛掇下,東廠和錦衣衛這些年積下了太多的恩怨,這種恩怨已積累到無法調和,不是哪個德高望重的江湖大佬出面擺一桌和合酒便能解決的,無數次的衝突,無數次利益的爭奪,無數次在皇帝面前為了爭寵而明爭暗鬥,裡面摻雜了多少條人命,無數銀錢的得失……太複雜,太難解了。
人做出任何事固然有原因,或為名或為利,然而毫不誇張地說,廠衛之間的關係已經升華到什麼都不為就能引來一場群體鬥毆,這種境界已非「仇恨」二字可以解釋,自己老婆被對方睡過大抵也就這程度了。
東廠對付秦堪就是這麼個意思,一來殺只雞給錦衣衛的猴兒們瞧,二來討好一下廠公,給自己的錦繡前程搭一架天梯。
秦堪上任內城千戶的那一天起,東廠便開始了佈置,一張針對秦堪的大網悄然無息地撒了下來。
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秦堪負手立於客棧內院一株桂花樹下,時已秋天,桂花正飄香,濃烈的香氣裡夾雜著幾分秋日蕭瑟之意,令人不勝惆悵。
小八婆的出現破壞了這一美好的畫境,這女人不論何時何地出現,總能帶著滿身殺氣,嫁他秦堪算是屈才了,應該嫁個殺豬的才是。
「秦堪!你能不能解釋一下,為何咱家庫房裡的六千多兩銀子不翼而飛?銀子呢?」杜嫣氣勢洶洶地瞪著他,小臉鼓得老高。
秦堪嘆道:「銀子當然花掉了……」
杜嫣俏眼越瞪越大:「花了多少?」
「別談錢,談錢傷感情……」秦堪雲淡風輕地擺擺手。
杜嫣醞釀情緒中:「……」
「你看看我的臉帶著一股子衰氣便該知道,自然是全部花掉了。」秦堪又很認真地補充道:「衰是衰了點,但不影響英俊。」
杜嫣快抓狂了:「六千多兩全花掉了?你幹什麼去了?」
小管家婆的氣勢越來越足。
「京師城外新搞了個希望工程,資助那些窮人家的孩子人人有書讀,人人有功練,相公我一時愛心泛濫,故而慷慨解囊……」秦堪眼睛不眨的胡說八道。
杜嫣冷冷盯著他:「真的?」
「當然真的,他們後來還給我發了一面『積德行善』的錦旗表示感謝,實在是可喜可賀……」
「你覺得我會相信你的鬼話嗎?」
秦堪苦笑道:「如果你比我想像中傻那麼一點,說不定會相信的……」
杜嫣朝他揚一揚手裡的帳簿,道:「罷了,你怎麼花的我不管,你是當家的,現在咱們府裡只剩幾十兩銀子了,一大家子開工錢,吃飯,各種花銷,還得花錢買套宅子,這麼多人老住客棧裡也不是個事兒,當家的你給拿個主意。」
秦堪頭都大了,仰頭索然一嘆:「你覺得我能值多少,乾脆把我賣進青樓吧……」
杜嫣楞楞瞧了他半晌,氣得笑了,狠狠捏了他一把,道:「你若真值錢,我一定二話不說把你賣了,就怕賣了你人家還倒找我要錢,我跟誰哭去?這筆買賣風險太大,不能幹。」
秦堪喃喃嘆道:「這女人嫁了個賠錢貨還笑得這麼高興,莫非腦子有毛病?」
杜嫣嘆氣道:「罷了罷了,真不知你這管著上千號人的千戶怎麼混的……我這裡有幾件嫁妝,下午找個典鋪賣了吧。」
「我秦堪若用女人的嫁妝過日子,還算得男人麼?銀子我自有辦法弄來。」秦堪斷然搖頭。
「你有什麼法子弄錢?」
秦堪笑了:「你相公我是幹大事的人,若連養家的銀子都賺不了,好意思自稱辦大事嗎?」
一番豪邁而樂觀,積極且向上的話語聽得杜嫣眼中異彩連連,連聲音都不自覺地柔和了許多:「相公果然是人中龍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