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思顏微有倦色,正接過如煙奉上的銀耳蓮子羹慢慢喝著,聞言輕笑道:“已吩咐快馬加鞭送往各地,想來三日之內,慕容安那些部將們也該見到了吧!”
木槿誠心誠意地讚道:“大郎高明!”
許思顏便忍不住考較自己的小妻子,“今日五皇叔已經贊過我一回了。小槿你且說說,我這份詔書高明在何處?”
木槿道:“皇上以計攻心,不戰而屈人之兵,正乃上上之策!”
許思顏微笑,鼓勵地看著她。
木槿遂大膽道:“廣平侯尚不能保全家人,附從將士縱有忠心,也難免心存疑忌。畢竟,沒幾個人像廣平侯這樣絕情寡義,罔顧親友家人性命。只是一旦隨他舉起叛亂大旗,便擔上了謀逆罪名,怎麼著都是牽連親友的死罪。”
許思顏忍不住搖頭嘆息,“起兵之初,被廣平侯矇蔽的部將到底不少。說實在的,慕容氏的兵馬長期駐守邊關,的確有人只知臨邛王、廣平侯,不知皇上。但更多人眼裡,朝廷與廣平侯形同一家,一旦勢同兩立,也不願意揹負謀逆的聲名。”
廣平侯最初舉兵時,藉口許思顏殘暴不仁、謀害忠良,又不恤將士、剋扣陳州兵馬糧餉,打算扶立有著尊貴的皇家血統且仁厚善良的許從悅。
待許從悅反目而去,廣平侯賴以凝聚軍心的旗號名不正,言不順,不得不找了個旁支的親王后裔擁為義王。
可惜這“義王”眾將吏軍士聞所未聞,到底只能讓他們自欺欺人,難免更加猶疑驚懼。
許思顏這道詔書既是罪己詔,更是大赦令。
他這是明白無誤地公告天下,朝廷只要廣平侯一人的身家性命,其他跟著叛亂的將吏都有機會為自己重新擇一條路,——一條保住自己富貴功名和親友性命的自新之路。
故而木槿嫣然笑道:“皇上連梯子都替他們架好,只等他們順杆爬下。便是鐵了心要跟廣平侯一條路走到黑的將吏,見狀也難免膽戰心驚,士氣低落。”
她指向詔書最後幾句,輕笑道:“最妙的是,皇上已經展示了朝廷的寬容和誠意。連許從悅那等謀刺逐殺皇上的滔天大罪,都能保住性命,何況其他人?”
潔白麵龐皎然如月,盈盈清眸凝睇顧盼,木槿笑問:“此時五哥的兵馬應該也已與吳兵會合了吧?”
得蕭以靖臂助,這場戰事應該可以更快走向終結了吧?
許思顏吃了一半的蓮子羹忽然失了味道。
他將羹湯遞給如煙收了,懶懶道:“嗯,目前應付外敵要緊。我們必須儘快分化並擊潰廣平侯之亂,才騰得出手來對付狄人。”
木槿眉目一凝,“怎麼?又有變故?”
“沒什麼。”
許思顏避開她的目光,負手走到窗前,卻見殿外兩叢木槿枝葉繁茂,綠意蔥蔥,釅釅的似要滴下來。
再隔兩三個月,深紅淺紫的木槿花繪出滿眼明媚時,他們的孩子也快降世了吧?
木槿有些納悶地瞧著自己的夫婿。
朝堂間數不盡的煩難之事,他並不肯帶入他們寧靜美好的最後一方淨土。
臨風而立時,他依然風姿清華,瓊枝玉樹般美好。他的英秀容顏如白玉琢就,星子般的黑眸清冽安靜。一縷碎髮從玉冠內逸出,清清淡淡地隨風拂動,彷彿與此時徐徐穿過殿內
的和煦春風融作一處,壓住了方才堪堪便要顯出的煩亂不安。
木槿便去為他整理髮髻,柔聲笑道:“瞧來果然忙亂得厲害,瞧這頭髮都亂了!”
許思顏曾在武英殿為那一夜間戰死的數萬吳兵脫冠致哀,後來雖然有宮人為他綰上,到底不是尋常侍奉梳洗之人,便不如原先整潔。
他略略俯了身,讓妻子為自己收拾,然後握住了她纖柔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