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要麼睡覺,要麼只顧著找吃的。這是平安後來才知道的。
平安突然有點悲涼。行走中的女人真的麻煩。車載幕布。大雨傘。同伴望風。還有男人們的冷嘲熱諷。甚至是如今一條狗的諷刺。轉而她又想笑。夜有夜的好處。即便有人遠遠經過,也不過當達吉家的後門口蜷縮著兩條狗罷了。
外褲還沒提妥,那狗突然竄起吠個不休。平安嚇得差點兒坐到地上,好在身後是達吉家的院牆。
是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伴隨著喊聲。在達吉家的前門。原來狗是聽到人的腳步才叫的。
平安衝過去開門。頭燈對面是個六十多歲的老太太。
你,誰。極混沌的漢語。顯然對方辨出她是生人。一時語塞。平安不知該怎麼回答。
那女人徑直衝上石梯。似乎達吉達吉的喊。
揉著眼的達吉聽那女人用藏語說了什麼,火速披上袍子跟出門。
房裡有人驚到坐起身,問怎麼了怎麼了。沒事沒事。那身體隨著平安的話音又迷糊著倒下。
出什麼事了。平安追上急匆匆的達吉。
母牛生小牛。生不下。
我也去,成不。
達吉沒答她。風風火火的走。平安風風火火的跟。
村子東北角有個不少的圈。亮著不很光明的若干燭火。好象村裡停電了。
大部分牛無動於衷的睡著。被木板隔離出一小塊兒草榻裡傳出哼哼唧唧的聲音,但已是有氣無力。
那躺倒的牛身下好多血漬,有的已接近乾涸,可*依舊緩緩流著血水。從牛頭頂部那團咖啡色毛髮,周身的瑪瑙黑,還有耳朵下的橘紅色絨線球,平安怎麼看怎麼覺得那牛是如花。
是石羅家的嗎。她問正跟那老太太講藏話的達吉。
就是。你怎麼知道。達吉轉向她。她從他嘴裡得知那老太太正是石羅的奶奶嘎瑪巴桑。
它難產?她沒說出下午跟石羅在田裡的段子。
只有一頭出來,就憋住了,裡面可能還有兩頭。達吉嘆著氣把手伸向如花。
為什麼叫達吉過來。後來平安了解到鄉里的獸醫放假回那曲老家了,達吉以前跟著獸醫接生過三次小牛。
可是折騰了兩個鐘頭,如花的叫聲越來越小,看上去越來越衰弱。之前產下的那頭牛犢趴在木板的另一邊,也在斷斷續續衰弱的鳴。
怎麼樣。平安悄悄問達吉。
他搖頭。滿手血水。一臉無奈。嘎瑪巴桑的眼睛裡盈滿淚水,就是不肯流下來。
天邊出現第一抹光線的時候,嘎瑪巴桑哈著腰,端進來一個又舊又重的鐵盆,底大口小。她煨了一爐桑煙。
達吉,幫忙跟石羅奶奶說說,如果可以,把牛耳朵上的絨線球送我好嗎。
哪料到達吉瞪了平安一眼。
我才不說。巴桑不會給你。說不定你還要捱罵。這牛不會死。這裡的人都當它迷路。你回去吧,你們不是要去窮宗嘛。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九)花兒變成水中沙(6)
平安沒回達吉家。她去了湖邊。當惹雍錯是千萬年前海洋遺落的眼睛。湛藍。深邃。
天際排列著灰珍珠色的雲帛。田野裡,村民趕著犁。有的犛牛很聽話。有的並不乖,尥起蹶子發著脾氣,連前後兩個壯實的藏族漢子都拗不過。那犄角大有頂入男人胸腔的架勢。那吼叫驚得湖邊飛鳥陣陣躍起。
平安腿軟。並非源自此景。是半宿沒睡,還是剛才那個錯誤的尷尬呢。
村東頭騰起桑煙嫋嫋。驅魔?送別?反正那是鋪好的五彩路,有度母相伴。
達果神山上的雲帛撕裂成鱗羽,太陽將微茫灑向湖另一側的土地。平安聽見有人喊她,走嘍。她想起該去窮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