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前,韓國寺又有幾名投宿者前來。一個揹包女用國語喊住了紅。
紅半天沒反應過來。對方佯裝不開心的拍著紅的肩膀,說在加德滿都陪她買過鞋子。
那女的是廣州人,豐滿,眼睛很大,搭local bus來的,說天黑怕得要死,好在跟一個日本老頭一起搭班過來。
大眼女說一個人住對面的房子害怕,強行把背囊扔在紅跟林的鋪位中間。
她顯然對寺廟生活感到新鮮,吃飯時強行要紅幫她拍照,搞得對面的韓國人沒法就餐,滿臉怨氣的站了好久。
碰到這種事情,平安往往有想離去的打算。中國人不少時候有點那個(招人煩)。為什麼不能稍微安靜一點的旅行呢。 電子書 分享網站
(六)荼吉尼在跳舞(5)
平安吃的很慢。她把書架上那本《三國志》取下來邊翻邊吃。
飯堂裡已經沒剩下幾個人了。韓國寺的女管家端著一個齋飯盤坐在她的斜對面。
女管家是平安她們屋子裡的女人給起的綽號,實際上那應該是韓國寺的行政後勤頭頭。有人說她並不信佛,卻把寺院當作自家一樣打理著。
那女人高高瘦瘦的,戴了副金絲邊眼鏡,不苟言笑,每天都在廚房裡指揮著幾個尼泊爾當地人幹這樣幹那樣。
兩位遊方僧踏著綁腿布鞋風風火火的衝進飯堂,身後還跟著個學生模樣的矮個子。
學生衝著女管家哇啦了幾句,遞給她一布袋子東西。平安看出那布袋子下面映出米粒的稜角。
女管家接過米袋,似笑非笑的回指了一下飯鍋菜盆的石灰臺,意思大概是讓他趕緊吃飯。
那學生謙卑的鞠了一小躬,排在遊方僧身後。
最後進來的三個也坐在了同一張桌子跟前,衝著女管家點著頭。
女管家嘴角微翹的回應著。她吃得很少,很快去了洗水池。
平安用餘光掃到這些舉動,感覺如同進入了歐洲老電影的古堡。她甚至不用回頭,藉著那潺潺水聲,都能想象出身後牆壁上那曲長的影子。
對面有人竄了個位置,換到平安對面,衝她小聲哇啦了一句。
那是個蓄著須的國字臉僧人,將近四十歲,袍子的領口如同道家的衣服。平安沒聽懂他說什麼。那分明不是國語或英語。
他問你是韓國人嗎。學生推著眼鏡在斜對面幫忙用英文補白。
搖頭。我有一張東亞的大眾臉。平安用英語笑答。這問題在博卡拉街頭有人曾經問過她。在南麓轉山時,還有日本人問她是不是日本的呢。
那僧人用英語喃喃道,不,很像。然後端起餐具走了。
平安的盤子裡除了沾有辣椒末的麥飯,又多了點小疑惑。
從飯堂出來,空曠的寺院裡迴盪著發電機的聲響。那隻能滿足後廚和值班室。兩棟僧舍照舊停電。
平安吃飯前忘記拿頭燈,她近視,沿著漆黑的一樓走廊慢慢的摸索樓梯。
偶爾經過某個窗子,半扇虛掩間透露出的點點燭光中,她隱約瞥見一對纏綿中的男女,看不清臉,還好是穿著衣服在親熱。
平安一抿嘴,快速的躡過。
樓梯扶手異常光滑冰涼,比白天去過的那些寺廟的地板還光還涼。
平安的房間在二樓的左首,樓梯轉彎後同樣需要經過長長的走廊。暗處照舊有人打坐。藉著前面房間閃爍的頭燈光,她依稀辨到是飯堂裡剛剛說過話的遊方僧。
打擾一下。平安停下腳,用英語小聲問,你剛才為什麼說“不,很像”,我像你以前的故人嗎。
僧人仰頭。平安的眼前閃過兩道光。
不。或者該說是兩抹柔軟的光明,更加準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