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為這個緣故。李太后對他身邊的內侍監察極嚴。再加上馮保直接在他身邊放了人,於是,但凡他身邊的太監被抓住一丁點小辮子,那麼輕則被撤換,重則直接被趕到南京又或者皇陵司香,對此,他也就習慣了凡事小心謹慎,只抓牢心腹的寥寥數人。其餘人的死活則是顧不上了。
畢竟,跑到文華殿去看熱鬧這種事,他也只能偶爾為之。
故而,趁著這些日子,李太后常常去看正病著的陳太后,朱翊鈞便抽空跟著幾個太監溜到西苑去玩——儘管他這個皇帝還未親政,要動用什麼樣的開銷,張居正也好,其他官員也好,全都是勸諫連篇。所以西苑的整修一直都很艱難。
畢竟,自從嘉靖皇帝后半輩子大多住在這裡。極度厭惡此地的隆慶皇帝登基後就再也沒去過,西苑也一度荒廢。他只能私底下授意偷偷調到西苑去負責整修的孫海,於是太監們從內庫的帳上偷偷地小打小鬧,總算是清理出了一些能夠賞玩的地方。
當然,即便如此,他也沒敢全都瞞著李太后,這散心也並不是每天都能如此,十天裡頭能抽出一個白天過來玩就不錯了。
此時此刻,徜徉在這塊傳說是當年燕王府的地方,朱翊鈞心頭自然輕鬆。沒有李太后時時刻刻盯著,沒有張居正時時刻刻管著,也沒有馮保神出鬼沒地現身,端著笑臉教導他要如何如何,只有凡事都順著他的內侍。當他一路散心慢走,最終來到了一處八角亭的時候,就只見早有酒宴備辦整齊,菜色琳琅滿目,較之在乾清宮時豐盛一倍都不止,他就笑吟吟地入座,隨口先嚐了個棗兒,這才對一旁的張誠點了點頭。
“你們辦得很好。”
“皇上滿意,小的們就都高興。”張鯨卻搶在張誠前頭先答了一句,等看到萬曆皇帝拿著筷子指著一道道吃食,他就立刻知機地把一樣樣都送到了這位天子跟前。畢竟,如果是在宮裡,就算再喜歡,李太后也絕不會讓小皇帝多吃,道是要節制。一旁的張誠見他這般狗腿樣子,不由得心裡膩味,可還不等他想婉轉規勸兩句,冷不丁就聽到張鯨開口說了一句話。
“皇上,剛剛看您遊興正好,小的忘了之前司禮監那邊好像是有元輔的奏疏,不如小的去取來?”
朱翊鈞一聽到元輔兩個字就變了臉色,眼睛一瞟看到張誠,想起人雖說忠心耿耿,但和馮保畢竟有點關係,平日勸諫也多,不像是張鯨會變著法子討自己歡心。於是,他想都不想就開口說道:“張鯨你留下,張誠去,記得如果見到大伴,就說朕只是在西苑隨便走走,一會兒就回去。對了,見到張伴伴的時候,再對他說一聲,像平寇志那樣的書,再送幾本進來。”
張鯨看到張誠掃了自己一眼後就領命而去,不由得嘴角一翹,在心裡冷笑了一聲。等人走遠了,他這個朱翊鈞身邊身份地位最高的打手勢讓其他人離開遠一些,這才湊近了小皇帝,低聲說道:“皇上要是愛看那些東西,小的能弄到更好的。”
此話一出,朱翊鈞立時眼睛一亮,但隨即看了一眼那些四周圍的太監,卻是從牙齒裡冷哼了一聲,聲音壓得低低的:“就算你弄到更好的,朕到哪去看?你是讓朕每次都特意跑到西苑來讀書嗎?而且,萬一讓母后抓到你給朕看那什麼亂七八糟書的把柄,你還要不要活?趁早給朕熄了這心思!”
張鯨哪裡是真敢誘惑朱翊鈞去看那些****——要知道,李太后是曾經有過杖斃內侍先例的,就因為挑唆小皇帝荒廢讀書,而他剛剛說的事情可比這嚴重得多——他不過是想試探試探,萬曆皇帝對自己到底有幾分倚賴,而眼下的結果無疑讓他喜出望外。於是,他千恩萬謝了朱翊鈞的體恤,這才低聲說道:“皇上若真的想樂一樂,卻不妨問孫海。這西苑的一畝三分地,都是他管著的,這裡不在太后、馮公公還有首輔大人眼皮子底下,正好放鬆放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