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無淚,可是,當那位他頭一回見的少年書記笑著向又一個出現在面前的中年人打招呼,把龐憲祖這位廣州知府交給了對方去接待,卻是好奇地上上下下打量著自己時,他終於意識到,自家府尊大人會正好在察院門口撞上他固然是一種意外,但就算沒有那意外,自己很可能還是要背上這麼一個沉重秘密的。
果不其然,陳炳昌端詳了他一會兒,就點點頭道:“那邊徐前輩招待龐府尊,劉捕頭你跟我到杜前輩房裡說話吧,他正好不在。”
汪孚林上任四個月不到,身邊前後聘了兩個幕僚,一個是來自濂溪書院的外鄉小秀才陳炳昌,一個是曾經被潘二老爺當年陷害過的廣州秀才徐丹旺,這是坊間很多人都傳言過的,劉捕頭當然耳熟能詳,如今乍然聽到陳炳昌口中吐露出杜前輩三個字,他第一時間就生出了一連串疑問。
杜前輩是誰?汪孚林的又一個幕僚?人怎麼不在?和汪孚林眼下也不在有關係嗎?
當然,他還不至於直截了當地在陳炳昌面前這麼問,因為眼下最重要的是,人家為什麼要告訴他這個微不足道的捕頭這樣一個訊息!他才不相信那是因為龐府尊很看重他這個捕頭,必然還有什麼他不知道的因素。果然,進了那整齊卻極其樸素的西廂房後,他在陳炳昌的示意下,非常不自然地在正對門那張羅漢床的一側斜簽著身子坐了下來,而陪坐的陳炳昌開口問出的第一句話,他就險些站起身
“劉捕頭查的吳有望之子吳福離奇身死之案,吳福之母,也就是吳有望之妻的下落,你可查到了?”
龐府尊直接把這樁案子派下來之後,就再也沒找他問過,故而劉捕頭這還是第一次對人回報案子的事。而且,對於這樣問到點子上的問題,他只覺得異常棘手,最後只能誠惶誠恐地答道:“房中極其雜亂,我也帶人追查過,毫無吳福之母,也就是吳有望之妻的下落。”
“那他們母子請託過的人都有誰,你可查過?”
這同樣是一個非常不好回答的問題。此時此刻,劉捕頭已經一點都不敢小看年少缺乏經驗的陳炳昌了,沒經驗的話,能這樣每個問題都問到他如此狼狽?他擦了擦額頭上一直就沒斷過的汗珠,低聲說道:“他們母子請託過不少人,當然,都是和汪爺不大對付的,但布政司兩位藩臺根本就沒見他們。海道副使周觀察後來才回廣州,也一樣把他們拒之於門外。提學副使周大宗師的府上,他們買透過下人,但應該沒見到大宗師。都司那邊根本就把他們母子趕出去了。對了,市舶司蔡提舉見過他們,但事後就氣得大砸東西,說是這母子倆很不知好歹,還語出威脅。”
說到這裡,劉捕頭的聲音就更壓低了一些:“吳家母子還去求見過廣府商幫各家豪商的管事,威脅利誘都有。可以說,這對母子病急亂投醫之下還胡亂得罪人,這應該才是取死之因,和汪爺肯定沒什麼關係,但畢竟還沒什麼眉目。所以,小人才想問問,汪爺覺著誰人嫌疑更大些。“
陳炳昌之前兩個問題,那都是小北之前派人見他,讓他萬一遇到查案的人上門時,就這麼問的,見劉捕頭全都回答不上來不說,而丟擲的問題則讓他根本無法給出答案,他頓時嘆了一口氣。他卻沒注意到自己這一聲嘆息會讓劉捕頭有怎樣的誤會,只是在片刻的沉默之後,再次按照汪孚林的吩咐開口說道:“這樁案子既然你覺得棘手,那麼,只管做出嚴查到底,做足聲勢的樣子,如果還是一無所獲,汪爺也不會怪你。”
“是是是。”劉捕頭如今哪裡還敢有一絲一毫的違逆,他連連點頭答應,可臨到末了,卻忍不住試探性地問了一句,“敢問陳書記,汪爺不在察院的事情,凌制臺可知道嗎?”
“你說呢?”這一次,陳炳昌卻沒有回答,而是一個意味深長的反問。可因為他素來顯得憨厚,這時候臉上的笑容也是憨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