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的眼睛又是多麼死氣沉沉!那雙眼睛不像是任何活物的眼睛,那雙眼睛已經浸透了死亡河水的顏色。
眾神之父也一定看得見:在這塊孤獨的飄浮大陸上,有一個小小灰點孤獨地移動著,在身後印下孤獨的證據。
空洞、迷茫,然而在迷茫之中,卻深深隱藏著一份執著。
忘川的水當真能洗去一切?
在這趟孤獨的旅程裡,總有一個陌生的聲音與他為伴,那個擁有奇特聲線的陌生人總是鬱悶地重複一句話:『門!開啟門……把門開啟……』可是一旦賓布用心來傾聽這個聲音,他們之間的聯絡就立刻被不可知的力量切斷,如果賓布不去有意思考,這個聲音反而又會不期而至。
賓布一直不明白對方要自己幹什麼,他無法聽懂對方的要求,似乎這個聲音也終於明白自己是白費力氣,所以當他再次出現時,便不再提什麼要求,而是開始講一些毫不相關的故事,賓布也就默默地聽。
第一天,他講了公主和騎士的老套故事。
第二天的故事更加可笑,兩個國家的戰爭被不遺鉅細地複述,足以讓最有耐心的傾聽者放棄禮貌。
賓布沒有撐過第三天,他疲憊不堪地倒在一座農莊的入口。
“我是老爹。”農莊的主人這樣介紹自己。
“我的孩子們都這麼叫我,原來的名字我已經忘了,看你的樣子也挺年輕,我七十多歲,你叫我老爹也不算吃虧。”
賓布看到有大大小小的二十來個孩子圍攏在“老爹”身邊,這些孩子好奇而友好地盯著對面的陌生人,組成一排笑臉,於是賓布也向他們抱以傻笑。
“你是傻的嗎,小子?”壞脾氣的老爹劈頭就問,當他看見賓布似懂非懂地只會點頭,老爹的語氣又舒緩下來了。
“傻也不要緊,我這裡缺手缺腳的孩子也不在少數,以後你就和他們住一起吧。不過事先宣告:我可不白供你吃飯!耕種、收割,力所能及的活兒你也一樣要幹!”
賓布仍是傻笑著,似懂非懂地點頭。
老爹問他的名字,賓布說不出來,於是老爹叫他“傻子”。
傻子有一樣好處,那就是遇上煩惱不順心的事,可以儘管對傻子說,不用擔心他把秘密洩露給別人,所以老爹有些不方便跟孩子們講的話,總來找傻子談。
“我說傻子,你一定奇怪我為什麼養活這麼多孩子。”
“我告訴你,這些都是孤兒——戰爭生出來的。他們的父母在戰亂裡死了,有些孩子還成了殘廢,我能忍心放著不管嗎?禿鷲就在他們周圍等著呢!”
“戰爭,戰爭,沒完沒了。聖者安·喬伊說戰爭總有一天會消失,可誰知道呢?就像老話說的——遠在羅那夫山之外!這些孩子……天地容不下他們,我偏要給他們一個家……”
“嘿……我跟你說這些幹什麼?你又聽不懂,哼,你還笑……”
傻子很能幹,雖然他總是把鋤頭掄得過高,總是不小心潑翻碗裡的牛奶,總是傻笑,但是老爹很喜歡他,孤兒們也願意找他一塊兒玩。
可是傻子好像天生不喜歡做遊戲,尤其是他看見孤兒們拿著木頭短劍互相追打的時候。
傻子很和氣,但是奶牛不允許傻子給他擠奶,農場裡唯一一匹馬也不讓傻子靠近,對他尥蹶子。
他身上似乎有什麼秘密讓動物們害怕。
但做傻子無疑是快樂的,天才詩人阿里阿米巴曾經對每一個見到的人說:“祝你像傻子一樣快樂!”
三天,傻子心滿意足地在農莊裡度過了三天。他臉上笑得很開心,好像他從來沒有如此開心過,他勤勤懇懇,打算在這個地方幹上一輩子。
但是法締爾卻不允許他這麼做,即使法締爾允許,愛也不會允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