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定,右手在額前搭了個涼棚擋住日光往南看去,好似目光能馳騁南下直入皇帝暫蹕的行宮。
胤礽沒吭氣,與伯父並肩而立,視線相同方向。
伯父這話算是委婉地勸他,這種小事不在皇帝跟前提起也罷。胤礽本也無此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別看就是往皇帝跟前一提,可你是想表達皇兄生病了,心疼他?還是想抖落出皇兄裝病,不敬自己?
“尋常人家的兄弟間會鬥嘴打架鬧彆扭,帝王家的皇子們也不例外,不過皇家鬧出的動靜就格外引人關注。也難怪,皇子們所處的位置有多顯赫,要周全的人和事就有多複雜。你們一個皇太子,一個皇長子,就屬你們一前一後站得最高。可你們千萬要站穩了,否則如何照應下面的弟弟們。你們要是不合,東倒西歪,弟弟們長大可就要自己站出來了,那就該他們反過來管你們嘍!”
胤礽撤回目光,驚訝地面向伯父,能從伯父口裡聽到這樣的話,真是太不容易了。
康熙皇帝的兄弟現今就只餘裕親王福全與恭親王常寧,可皇帝對長兄福全與弟弟常寧的態度截然不同。不全怨皇帝偏心,福全為人低調,那些結黨營私的勾當從不參與,就一心一意聽皇帝的。常寧則不同,個性張揚,且多年來,與索額圖及索額圖的兒子們打得火熱,皇帝明裡暗裡提醒過,常寧依舊我行我素。
“說句實話,皇上封胤禔為我帳下副將,真個比率軍衝鋒陷陣還考驗我。年輕人氣盛心急,我可以理解,我也是這樣過來的,皇上同樣如此。沒曾想,皇上又把你派來大營和談,我這座軍營一下子齊聚皇太子與皇長子,我這兩天可沒少失眠啊!”
胤礽坦然地笑了笑,“害伯父為我們擔心了。”
“應該的,不然枉為伯父了。”福全邁開步子朝前走著,“太子這次的差使辦得很妥帖,皇上就該放手讓你接觸這些實務。那些虛禮的儀式是皇家的臉面,可往往不如這樣的更能鍛鍊你。書上的學問固然重要,古人的經驗值得借鑑,然自個兒的親身實踐更能體現現實需要,只會讓你收穫更豐,終生受用。”
胤礽保持步調洗耳恭聽,福全壓抑了許久的感慨在親眼目睹胤礽的成長後這才和盤托出,“胤禔都已是兩個孩子的阿瑪,也該是他立業的時候了。此次出征,烽火戰亂百姓受苦,可功成名就的機會也就在此,對胤禔在軍中的威望非常有利。而太子你尚未成家,也未實際接觸政務,倘若這回你一直留守京中仍是大把的時間埋首在書房裡,那麼待胤禔回京,你們兄弟間的平衡勢必打破。說心裡話,我不願看見這樣的局面。”
福全扭頭看向胤礽,即將步入不惑之年的他,經歷過皇室的風風雨雨方才沉澱下這般靜悟。
“太子,你們兄弟沒有三頭六臂,身旁需要人天經地義,久而久之,有了自己的圈子也不足為奇。但問題是,被眾星捧月,不代表盡享被呵護的優待,相反還要時時保持警惕,駕馭人遠比馴馬難得多得多。馬被馴服了,從此唯你是主,但人不一樣,有忠心耿耿的,就有趨利避害的,還有趨炎附勢的,甚至有背叛舊主反插一刀的。”
拍拍胤礽的胳膊,福全微笑道:“多向你汗阿瑪學習,駕馭住身邊的人而不是被他人誤導才是君王之道。伯父言盡於此,說得不對的地方,你且擔待。伯父不是精習經史典故的那塊料兒,說話粗糙,多體諒。”
話完,福全招手胤礽的侍衛牽來胤礽的馬,待胤礽上馬坐穩後,福全把韁繩交到胤礽手中,“太子,你汗阿瑪這回生病得你悉心照料,心裡別提有多欣慰了。你一個少年郎,別想太多,先把皇上的兒子做好了,再慢慢為父分擔,其它的自會水到渠成。”
連喊了兩聲“伯父”,胤礽卻再也說不出什麼,喉頭被這些肺腑之言填緊塞滿。倒是福全會意了胤礽的感動,他不需要胤礽表達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