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不好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我已經再婚了。”
徐誠拿著話筒沉默了半天,然後問:“什麼時候的事?”
“就是年初。”
徐誠拿著無線話筒輕輕走到窗戶邊,拉開百葉窗,讓陽光透進來。無數的粉塵在陽光裡飛舞。
電話另一頭有一陣尷尬的沉默,然後男人緩緩開口:“不管怎麼樣,徐莉永遠是我老婆,你永遠是我弟弟,你要是有什麼難處,儘管跟大哥開口。”
徐誠急忙打斷他:“我什麼都好,姐夫你不用擔心。恭喜你,姐夫,真的恭喜你。”
電話那邊的人笑了笑,彷彿試探地問:“那個人怎麼樣?”
“文森一直在貨運公司上班,不過他申請了波士頓大學,九月初應該會入學。”
姐夫頓一下:“那麼你們……他對你怎麼樣?”
徐誠拿著話筒沉默了很久。
文森對他很好,一直很好,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好。做開顱手術之前,曾經連夜開車到紐約的中國城買早點然後趕在他醒來之前帶回醫院,曾經租了直升飛機帶他遊覽波士頓,曾經為了他一句無心的話翻遍了市內所有的古董店找一張黑膠碟。他一直表現得很鎮定,一直鼓勵自己說,沒事的,這個醫生是腦科權威,他的手術成功率是美國最高的,你一定會平安康復,到時候我帶你去旅行,去你所有想去但是又沒去過的地方。文森一直很鎮定地重複著這些話,然後很鎮定地簽了手術通知書。在進手術房的前一刻,他握著自己的手輕輕問:“你有沒有什麼想要對我說的話?”徐誠平靜地凝視著他,然後搖了搖頭。“一句也沒有?”他緊緊握著自己的手道:“我會一直在外面陪著你,你不用害怕。”徐誠深呼吸幾次,慢慢抽回手指道:“我沒什麼好怕的。不過如果我死了,請你讓姐夫把我的骨灰撒在姐姐的墓旁。”
文森就是在那裡崩潰的。他像心臟病發作一樣突然捂著胸口彎下腰,然後開始渾身抽搐,抽搐得如此劇烈好似癲癇發作,很快整個人就站立不住,踉蹌著靠牆倒下,發出了像受傷的野獸一樣令人心顫的嚎啕哭聲,彷彿心頭被人重重地插了一刀,血都要流盡了似的。
進手術室之前的最後一幕是文森被五個白人男護士壓著注射鎮定劑,他瘋狂地掙扎想要撲到自己的身旁,手臂和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著,兩眼通紅,滿面淚痕。其中一個男護士被他狠狠一腳踹得飛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裝滿藥品的推車上,無數玻璃吊瓶乒乒乓乓地碎了一地。
他一直在叫著自己的名字,聲嘶力竭地,不顧一切地。
他說:“小誠,你回來!小誠,你回來!”
徐誠淡淡道:“挺好的。”
姐夫有些不敢相信:“真的?小誠,你什麼事都可以跟姐夫說,你要是想回來……”
“不用了,姐夫。”徐誠平靜地打斷,“我哪裡也不去。”
文森回家之後聽到這件事的第一反應就是給旅行社打電話。 雖然兩個人處得不愉快,但是他對那個默默支撐變成植物人的妻弟休養的男人充滿了敬意,更何況大家現在也算是親戚,姐夫再婚他沒有送禮,索性請他們全家來美國玩一趟,一方面拉近了關係,另一方面也讓小誠緩解一下思鄉之情。
他在飯桌上試探地詢問了徐誠的意思。徐誠慢慢停下撥著米粒的筷子,垂著眼皮道:“也好。”
這是幾個月來徐誠對他說過的最肯定的話,文森大喜過望,險些被清水嗆了嗓子。
晚上徐誠從浴室洗完澡出來,文森已經鋪好了床。他拍一拍床沿道:“來。”
徐誠默默脫了上衣,只穿一條四角內褲趴了上去。
文森倒了一些藥油在手上,搓熱瞭然後開始幫他按摩肩膀和左臂。 這是他跟一個退休來美國看兒女的老中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