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詔書下來當天便自盡,可惜她一腔算計還是落了空——皇長子被她寵壞,頑劣無能,一個不小心便會淪為權臣傀儡,最終還是沒保住太子之位。
一朝天子一朝臣,後宮裡也是一樣。
從前朱皇后和朱氏安插在後宮各處的人手被一個個拔除,不少人藉機剷除異己,宮中血流成河。
裴宴後來想起來,那段時間她能安穩度過,除去姬憑闌給的碎銀打點,也有步卓暗中照顧的原因在。
但當時的她對此一無所知,後來忽然被劃到司膳太監步卓手下,她只覺得茫然。
尚膳局的“尚膳”之位大多數時候都是虛設,裴宴之前一共只有兩人,無一不是能力極強,極得聖心之人。
大部分時候,尚膳局位置最高的是四位司膳太監女官。
步卓是這四人裡年紀最大,能力也最強的一個。
若非年紀過大,以他在建昭帝面前的分量,被封為“尚膳太監”也不是怪事。
當時裴宴被不少人妒忌,只有她自己知道,在這性格乖僻的老太監手底下待著,是多麼苦不堪言的一件事。
步卓極其挑剔,她因為削皮削得不夠快不夠好被罵過多少次——至於為什麼是削皮,自然是因為這老太監從不教她任何東西。
他其他徒弟烈火烹油的時候,她只能一面削皮,一面狗狗祟祟地偷學。
多虧她有些悟性,才能學到東西。
步卓這時候才終於想起來她不是個削皮工具人,從指使她打下手、做些簡單活計開始,一直到讓她做一道完整的菜。
從始至終,他動口教她的時候寥寥,她只能靠自己的眼睛、舌頭去感悟。
偏偏步卓對她,比對別人要挑剔十倍百倍,她但凡做錯什麼,少不了一頓大罵,甚至於打手心。
裴宴心裡從沒停止過對步卓的腹誹,她不明白,這老太監這麼不喜歡自己,幹什麼還要把自己劃到手下?
直到後來得知朱氏崩塌時舊事,才明白過來——哦,大概是為了迎合君心。
這麼久過去,建昭帝早將她忘到天邊去,這幾年她也就得過寥寥幾句誇讚,還都是跟別人一起的,步卓自然便對她沒好臉色了。
她雖然心裡有一萬個不滿,但也因此卯著勁,步卓越挑剔,她越要做得好,讓他無話可說。因此手藝進步極快,短短几年便升到了六品典膳。
裴宴憋著口氣,總想著何時能跟這老傢伙平起平坐,結果在那之前,步卓便不行了。
年紀大了,油盡燈枯,太醫來也只搖頭。
宮裡頭向來最勢利,人還沒走,茶已經涼透,從前一個個貼心叫“師父”的小太監不知跑到了哪裡去。
從前熱鬧的住處,此刻蕭蕭瑟瑟。
裴宴抬腳進入,靠在門邊,心情複雜。
硬板床上,老太監看著比往常更瘦,死氣從骨子裡透出來。
看到裴宴,他眼袋深重的眼睛翻了一下,聲音沙啞:“你來做什麼?”
“看您死了沒。”
裴宴摸桌上茶壺,茶是冷的,她拿小爐煮上了。
步卓盯著她看了許久,忽而道:“咱家第一眼看你,就覺得你太過良善……這些天,也唯獨你來看了我一眼。”
裴宴不語,徑自撥弄爐底下的炭火。
步卓似乎也不在意她聽沒聽,自言自語般說道:“你知道朱廢后當初做的事……咱家只想著保你一命,否則聖上問起來不好交差。想活得久,爬太高、落太低都不合適。結果你這小孩子,也不知哪來的一股氣,半夜天天偷偷摸摸地練刀工、練火候,還自以為沒人知道。”
步卓想起自己聽到底下人來報,看見夜色深濃中,半大女娃藉著給一天十二時辰都得溫著的湯水添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