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氏的容色豔絕,入到營中,一路諸多兵卒一時看得呆怔,忘記了行禮,她倒也不氣惱,維繫著精緻的笑容,大度頷首相向。
前頭幾員郎將簇擁著二郎,踉踉蹌蹌地走來,勉強站直了身子,與長孫氏互禮過,盡笑鬧著去拉扯她身後的杜如晦。見穆清亦在,便徑直喚她“七娘”,從旁的兵將聽見喚“七娘”,俱多少聽聞過她,遂從各方圍攏來,笑向她拱手,無不帶著敬意。此敬意卻異於對長孫氏的那番。竟是如同並肩共戰的弟兄一般。
李世民醉眼迷離。全然未在意長孫氏的到來,只胡亂的向穆清一抱拳,揮手含糊不清地向圍簇著他的郎將們道:“七娘……七娘之功。從不曾謝過,雖不能……同咱們男郎一處,拜將封侯……但,七娘。的恩惠功列……”他使力拍了幾下自己的心口,“全在此處了。”
也不知是哪一個遞過一隻盛酒的淺碗。又有人取過一小罈子酒,替她倒了一碗遞到她跟前。李世民舉起手中的小酒罈子,腳下原地晃悠,步履錯頓。擠開身邊簇擁的人,便要上前敬她酒。
穆清抿著唇笑,並不接那酒碗。卻直取過那替她斟酒的郎將手中所持的小酒罈子,抬手還敬過李世民。仰面大口灌飲,一氣兒倒灌下去大半罈子酒。李世民豪讚一聲好,周遭贊好聲一片。倒教長孫氏立在那處進退皆不是。
杜如晦亦笑了幾聲,從她身後繞過手去,接下她手中的小酒罈,仰脖一口倒飲盡了,隨手將酒罈子撇到一邊。二人隨著眾將行至主帳外,酒興催動,意氣奮發,笑語歡動。
月至中天,地下橫七豎八地飲倒了一大片。穆清雖頭暈目眩,神智尚清明,除開李世民敬的那大半壇酒,接後便只就著小酒罈小口啜飲,坐聽眾人豪言醉語,甚覺有趣。杜如晦原就酒量寬大,又剋制著些,故也不曾醉迷了。
他架扶了酩酊如泥的李世民往長孫氏的車駕走去,及到車邊,長孫氏喚了車伕及侍婢來幫手。卻見二郎跌跌撞撞,揮開眾人,向人要馬騎。
“這情形可再騎不得馬,摔跌了不是頑的。”長孫氏許是首次見他豪飲至此,稍顯六神無主,他呼喝著要馬,她便亂了方寸,急命人去牽馬。穆清趕忙攔止了她,“他一個醉糊塗的,怎好聽他的胡話。”
聽見穆清說話,李世民忽停駐了搖晃,藉著皎白的月色偏頭瞧了她許久,又顫顫地向她伸出手,眾人來不及阻攔,他竟帶著一股酒氣,踉蹌著快步走到她跟前,雙手同舉,一把抓按住她的兩臂,低吼道:“英華!英華!你寧願走了也不願嫁於我!何故……何故……”
長孫氏車駕邊的車伕侍婢皆驚駭得動彈不得,杜如晦一步上前猛推開他去,一手將穆清拉到自己身前,“二郎,你且瞧清楚了,她究竟是哪一個。”
穆清瞬息被唬住了,手臂先教他大力抓按在先,又遭杜如晦猛拽過,登時眼中疼出淚花來。
疼痛尚來不及蔓過整條手臂,被杜如晦推開的二郎後背撞擊到車轍上,他卻無絲毫清醒的意識,有如本能的反射一般,隨後抓過車轅上置著的趕車的馬鞭,人尚在搖晃著,揮抖開馬鞭,猛撲上前,又伸手去搶拽穆清的手臂,口中猶啞聲低吼著“英華”。
穆清抬頭看向長孫氏,見她呆立在原地泫然欲泣,又束手無措的模樣,這邊李世民瘋魔了似的揮鞭直撲過來,她唯恐杜如晦招架不住他,又氣惱他酒後失態至此,此刻她也正是酒氣上衝,只推開身邊的杜如晦,不待他到近前,亦不顧他手中的馬鞭,上前抬手便揮了他一巴掌,“啪”的一聲脆響,頓時懾住所有人,亦震止了李世民。
“你到底是醒一醒!”她厲聲呵吒道:“這一掌,我且替英華予你。你明知她立志不作人妾室,又何故要痴纏於她!天下佳人無數,偏她不可麼?”
李世民僵直在原處怒瞪了她一刻,忽然就頹喪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