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巡撫一樣,這位掛兵備副使銜的分巡道並不經常到徽州府來,而從理論上來說,這位錢觀察要比徽州知府段朝宗還高半級!
屏風後的角門那兒,李師爺輕輕吸了一口氣,這才神態複雜地說:“這便是官場?”
“如果縣令因病出缺,從府衙臨時調人遞補。這種事是有先例的。”汪孚林回憶著從劉會和吳司吏那裡學習到的各種舊例。若有所思地說。“舒推官之前在葉縣尊手中吃了好幾次大虧,要說深仇大恨也不為過。這種時候,他最希望的大概就是免了葉縣尊的官,自己取而代之,然後把署理兩個字去掉。”
李師爺只覺得這次為了避婚離開家鄉,到這歙縣衙門當了一回師爺,實在是太對了,否則當官之後非被人坑死不可!他瞥了一眼那位一現身就引來所有人目光的錢觀察。神情凝重地說道:“這邊估計沒人頂得住這位錢觀察,咱們到後院去,給東翁提個醒?”
“你看你那學生跑哪去了?”
李師爺這才發現,剛剛出去給方縣丞傳話的葉小胖已經不在那個位子上,分明偷溜回去報信了!可即便如此,他對自家那位東翁的應對能力還是沒有半點自信,還是搖搖頭說:“葉縣尊必定手忙腳亂,這裡已經沒什麼好看的了,汪賢弟,時間不多了。我們也該走了。”
見李師爺急得什麼似的,汪孚林也就點了點頭。他豎起耳朵聽了聽。發現那位錢觀察用刻板的語氣,對方縣丞今日審案的過程表示滿意,隨即就表示,要去後頭官廨見歙縣令葉鈞耀。知道正如李師爺的話,公堂上沒有一個人夠資格攔住這位按察副使,哪怕是當初不曾官復原職的汪道昆在場,那也絕對攔不住一個上了四品的現任按察副使。
他跟著李師爺從角門出來,奈何腳下一瘸一拐,走到後頭官廨就花了許久。等來到葉縣尊寢室門口,正當走在前頭的李師爺打算推門進去的時候,大門突然被人拉開,緊跟著出來的竟是金寶。見門外一個是先生,一個是養父,金寶眼睛瞪得老大,隨即就伸出食指放在嘴上,輕輕噓了一聲。
“爹,先生,縣尊正在……”
“府衙舒推官已經帶著察院錢觀察上門探病了,哪怕縣尊正在休息,也只能攪擾他了!”
汪孚林話音剛落,身後就傳來了一個聲音:“沒錯,錢觀察和我確實親自來探病了。”
李師爺沒想到錢觀察和舒推官竟然來得這麼快,而且汪孚林的話竟是給聽了去,更不要說進去示警了,他登時心裡咯噔一下。轉過身時,他就只見舒推官在前,錢觀察在後,已然進了這官廨的二門。他正想開口說些什麼,卻不防汪孚林踏前半步,把他擋在了身後。
“學生見過錢觀察,舒爺。”
舒推官一看到汪孚林,頓時想起了當初在歙縣班房被他和葉鈞耀聯手諷刺,最後竟是被氣昏過去的那段難堪經歷。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可他記得更清楚的是,分明有人對自己保證,汪孚林今天回不了城,他當即脫口而出怒喝道:“汪孚林,你怎在此?”
“舒爺還真是貴人多忘事,那次學生在府尊面前便陳情過了,李師爺學問精深,學生的養子既然有幸能從學於門下,那近水樓臺先得月,學生自然也少不得多多走動請教。”汪孚林寸步不讓地把舒推官給頂了回去,這才笑容可掬地說,“怎麼,舒爺是希望我不在此?”
“哼,我懶得陪你磨牙!快讓路,錢觀察要探病!”
雖說有些意外,但想到今日有錢觀察在,就算段府尊,也不得不讓其三分,更不要說葉鈞耀區區一個縣令,舒推官立刻膽子肥了。他耀武揚威地叫嚷了一聲,見汪孚林不動聲色讓開了路,但前頭還有個李師爺,他頓時皺了皺眉。汪孚林雖說背後是汪道昆,可本身畢竟只是個小秀才,而李師爺明年就要春闈下場,若是輕易結怨,將來難保給自己尋個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