孚林已經有些發呆了。歙縣城中的黃家塢程家已經算是規模不小的豪宅了,可還頗有那種地道徽式建築低調奢華的風韻,可眼下這宅子……怎麼看怎麼僭越!就算程老爺是舉人,可石獅子好像還不配用吧?門樓、匾額、立柱好像也有點違規吧?再有就是那四個身穿整齊衣裳。威風凜凜的陌生門房,腆胸凸肚的氣派怎麼這麼像官家人呢?只在門前,他就只覺得一股濃濃的土豪氣息從內到外散發了出來,和從前幾次相見程老爺的感覺非常不搭。
“確定這是程老爺在揚州的住處?黃家塢那位程老爺?”
“程老爺那麼大的名人,我們在徽州又常見程公子,怎會弄錯。”
再次得到肯定的回答後,汪孚林不知不覺已經腦洞大開,設想程老爺在徽州低調,在這揚州高調,說不定一擲千金金屋藏嬌。私生子女也有一打那麼多。否則他完全想不出,程老爺緣何要這麼大排場。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行頭。雖說很擔心門房狗眼看人低,可來都來了,總不成被嚇跑,他只能帶人上前去。眼見幾個門房用審視的目光往自己身上掃來掃去,他就從懷中取出了自己的稟帖,心中再一次感慨沒帶上汪道昆和許老太爺那兩份無往不利的名帖。
那樣掏出來就能讓人改容相待的好東西,真是用慣了就不想丟掉!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門裡就突然傳來了一個驚喜的聲音:“汪小官人!”
咦?莫非程老爺身邊還有徽州帶來的熟人?
汪孚林舉目望去,見那興沖沖奔出來的,赫然是自己當初目睹了程乃軒挨的那一頓竹筍燒肉之後,代表程老爺給自己送來秋楓和連翹的程琥,他頓時鬆了一口大氣。等到人趕到面前行禮,他就趕緊虛扶道:“我還想著怎麼進門,沒想到這麼巧遇到熟人,真是好運氣。”
“汪小官人確實是好運氣,其實今天少爺剛到揚州。少爺因為小官人的事,正在和老爺軟磨硬泡呢,知道你來了肯定甭提多高興。哎呀,看小的這記性,別在門外說話,小的帶小官人進去見老爺和少爺!”
程乃軒竟然也已經到揚州了?
儘管去年底從湖廣回到徽州的時候,曾經和程乃軒說好,兩人過年之後一塊到揚州來,可後來事情一件接一件,此次他來得實在叫做身不由己,所以汪孚林此刻自然非常意外。至於他身後那四個人,之前找到程府時就已經被那富貴豪奢氣息給震得吃驚不小,眼下見程琥畢恭畢敬得把汪孚林和他們一塊請了進去,他們不由得彼此對視一眼,會心一笑。反倒是門前四個門房張頭探腦地審視他們的背影,最終竊竊私語了起來。
既然進了門,門房那邊會有怎樣的議論,汪孚林自然無心理會。一路往裡走,他就發現沿途所見屋宇全都是極盡華麗,來來往往縱使僕役也是身著綾羅綢緞,倒是訓練有素,看到程琥帶著他這一行人進去,人人都側身讓到路邊行禮不迭。一路上大約足足過了七八道門,最終進了一處院子,汪孚林便只見堂屋門邊上侍立著一個非常熟悉的身影,卻不是程乃軒身邊最得用的書童墨香?
兩邊一打照面,墨香就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他正要張口叫人,可看到汪孚林立刻把手指放在嘴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他一下子醒悟到程老爺那嚴苛的規矩,趕緊閉上了嘴,隨即一溜煙衝了上來,小聲問道:“汪小官人你不是被邵芳挾持了嗎?”
葉大炮沒這麼大嘴巴吧?汪孚林瞅了一眼程琥,這位趕緊低聲解釋道:“汪小官人有所不知,少爺說。他聽說你被葉縣尊突然派出去公幹。心中不信。連著三天跑到縣衙求見,這才終於問出了準信,嚇得魂都沒了。想著邵芳肯定要回丹陽老巢,而老爺就在杭州,他回去之後就對老太太和太太說要來揚州看老爺,軟磨硬泡說服了二位,帶了墨香出來,還是小的瞧著不對偷偷追上。這才知道他是打聽到小官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