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啪之聲宛如密雷怒轟,加上蕭鼓齊鳴,人聲嘈雜,整個府邸別提多熱鬧了。
許仙拼命擠到門邊,探頭相里張望。只見新娘素潔蒙著蓋頭被攙扶出來,身形苗條,體態曼妙,如同風擺荷葉一般。可是許仙怎麼看也看不見新郎官在哪。大廳正中只有一位身著紅衣年過七十的乾癟老頭,手足亂抖,顫顫巍巍,左目已盲,右目正sè迷迷地望著嫋嫋婷婷走過來的新娘,一張臉笑得彷彿裂開的樹皮一般。
耳聽宣禮官高呼“一拜天地,二拜高堂”,許仙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等到看見“夫妻對拜”時出場的的確是那個惹人恨的乾癟老頭,他才感到心中一痛,難過得轉過頭去。
他已經不敢再看了,更不敢想象素潔今後的rì子該怎麼過。
老頭已經風燭殘年,偏偏人老心不老,娶了個剛剛十五歲的黃花閨女,他心裡自然舒暢極了,可憐素潔還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就要被人這樣糟蹋。
這是一個崇尚禮教的時代,身為女子必須三從四德,從一而終。如果說畫素潔這樣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被一個大自己六十歲的乾癟老頭摧殘是一場莫大的悲劇的話,那麼要是老頭過上三兩年忽然死了,其情形不更加可悲?那樣叫年紀輕輕的素潔怎麼辦?難道就這麼活活地守一輩子寡?空有錢財又有什麼意義?
許仙越想越覺得悲憤,心中早已把白員外夫婦罵了個狗血噴頭:“為了錢財將女兒往火坑裡推,簡直不是人!是畜牲!將來一定不得好死!”
罵著罵著,他越來越覺得難以理解:“白家又沒有兒子,留下那麼多財產做什麼?要說給小女兒素貞做嫁妝,鬼才相信!退一萬步講,即使素潔不是親生女,也不該對她這樣刻薄吧?難道說兩個老殺才想將財產帶進管材裡去?”
眼見拜堂結束素潔被送入洞房,空留滿屋紅燭在默默地流淚,許仙的心裡像壓了重重的鉛塊,又像覆蓋了厚厚的寒冰。他生怕會聽見素潔號啕大哭的聲音,不得不當夜離開了薛家,一口氣趕了二十多里。
然而一想起白員外夫婦的刻薄,他的心裡就更加憤恨,連白家的門也不願入,就在荒郊野外睡了一宿。
第二天直睡到rì上三竿,醒來覺得渾身難受,筋骨疼痛,就像散了架一樣。
他知道自己可能受了cháo溼地氣的侵襲,這下說不定要大病一場,於是跌跌撞撞回到白家,心想:“即使死了,也要將晦氣帶給這兩個老不死的,窩囊他們一番。”
可是沒想到,這時候白員外與夫人卻不在家,家裡只剩下素貞和幾個下人。
許仙糊里糊塗地跑進自己的窩棚,一進屋就倒在了稻草堆起的炕上,隨後渾身滾燙,很快便燒得人事不醒。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這期間,他只記得迷迷糊糊地被人灌了半碗水。醒來的時候,一摸頭上還有塊被水浸過的毛巾,炕沿上依舊擺放著一碗飯,卻不知是誰這麼好心,肯在他病時伸手照應。
等到身上的熱力一過,他才覺得腹中飢餓,於是吃了那碗飯,又修養了好大一陣,覺得力氣恢復了些,這才扶著牆緩緩起身,慢慢走到門口。
“許仙!”隨著一生脆脆的呼喚,白二小姐風風火火跑了過來:“你好了?我讓人給你留了碗飯,你吃了沒有?”
許仙心中感激,答道:“謝謝,我已經吃過了。”正待多說兩句感激的話,一抬頭看見素貞小巧玲瓏平和嫵媚的面容,還有那雙真摯的眼睛,他忽然梗住了,心裡頓時想起大小姐素潔。
素貞見他不說話,一雙眼睛卻在呆呆地望著自己,不由得狠狠瞪他一眼:“看什麼呢?我有那麼好心?告訴你,我是想讓你早點清醒,快點講講阿姐成親的情形!”
許仙更加難過,緊咬嘴唇說不出話來,一雙眼睛已經有點溼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