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漪出嫁這年,她的長兄已經入土了足足五年。
這些年來,威遠侯府看似花團錦簇,但卻充斥著後繼無力的悲哀。
謝漪一直跟著母親學習管家,幼弟們還未科舉、父親的軟弱無能、長兄死後悄然消失的東西,這個家裡處處是謎團。
錦衣玉食的少女之所以垂淚,是因為知道姊妹出嫁卻沒有能夠依靠的兄弟,弟弟太年幼,頂門立戶的長兄死得莫名而恐怖,曾經年幼天真的侯府嫡女茫然無措,成長來得太突然。
老侯爺依舊醉生夢死,做著他自己能登上高位的美夢,但是他卻有恃無恐。
於是謝漪就知道了,父親一定知道長兄為何而死。
‘祖母去世了,大姐出嫁了,大哥不在了,二姐死了,三姐也出嫁了,幾個弟弟都還小。母親對付不了父親,只能徒勞的哭泣,而父親是個荒唐人。’
謝漪在紙上寫下這些,再扔進了炭盆裡。
謝淑死掉以後,家裡只顧著關注謝灝之死,那棺材板厚實精美,可是早就釘牢了,幾個弟弟妹妹都沒能見到大哥最後一面。
可是謝淑呢?謝淑去哪了?
謝沁太遠,謝沁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謝沅和謝汶對此一無所知,只記得謝淑再安靜不過。
可是謝漪知道,那個小小的棺材裡頭是空的,輕飄飄的,就連謝淑的未婚夫都不會信那個女人在裡頭。
所以她不信大哥真的死了。
少女的丹蔻拂過綢緞般的長髮,那雙不沾陽春水的手如同任何一個女孩子那樣柔弱,看起來一折便斷。
於是日子一天一天,一月一月,一年一年走過。
謝漪在十五歲那年定下了婚事,大哥已經不在了,現在外強中空的侯府需要一樁強有力的婚事。
謝沅最後嫁給了江南書院大儒的兒子,書香世家,美名遠揚。
但是謝漪不能像謝沅那樣由著自己的性子,她已經長成了一個合格的世家貴女。
她想過憑藉選秀成為宗室妻,卻在開始之前就被踢出了範圍,那個理由一看就像是在糊弄人——因父為虛職,不得選。
最後她選擇了政變後新宰相的兒子,也是新一屆的探花,他的父親是皇帝心腹,又曾與她哥哥交好。
在謝漪婚禮前,謝沁曾來過一封信,她問她,開心嗎?
謝漪不知道,但是她沒有任性的資格,愛也好,不愛也好,這個家需要她,需要撐到謝沂入朝。
再也沒有一個大哥會站在她身後告訴她兄長一直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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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後的日子馬馬虎虎,回門那天也很普通地過去了。
然後謝漪卻得知,她要入宮去拜見貴妃。
宮中沒有皇后,但是宮務也不在貴妃和其他妃嬪手裡,貴妃三千寵愛在一身,卻好似永遠都是柔弱的、多病的,不曾接觸一點權力。
謝漪聽說過很多傳聞,譬如說貴妃的各種身世,還有說實際上是婉貴妃不能生,所以陛下才說他生育有礙,種種傳聞,真假難辨。
可是這樣一個妃嬪,為什麼要見她?謝漪是個很聰明的姑娘,她可知道京中的命婦們還沒有這樣被召見過。
而且還是遮遮掩掩、沒人知道的……
少婦流下淚來,暈溼了新抹的胭脂,紅色的水漬在臉上和手帕上滴得一塌糊塗,像是多年前的雪夜一樣。
她的丈夫季某人只是一個和她哥哥當年初次任職一樣的中書舍人,為此她可以說是沒有什麼誥命的。
但是她是侯府的女兒,為此得著些體面:即使沒有規制的禮服,也可以好好打扮一番,只是不準衝撞。
來指點她的人據說是貴妃身邊待了幾年的侍女,看起來一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