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行道上積雪未消,一出蔡州城,趙明枝就被殺了一個下馬威。
她早已用了布巾將頭臉包住,又披了大氅,按理是不怕冷的,然而初時還好,才跑了兩三個時辰,整個人就已經被寒風吹了個透。
急腳替向來是日夜不停,為了不叫馬匹半路疲憊,通常是四騎快馬輪換。
趙明枝自覺騎術尚算拿得出手,事前也做了些準備,可當真自己上了,才換第三匹馬,已經快跑不動了,全靠一股毅力支撐。
一行十數人,俱都不發一言,默默環護在身後,猶如一條長長的蛇形隊伍,馬蹄紛雜踏地,激濺得碎冰同硬土四下飛濺。
夜間行路,原還有官道,雖是泥濘些,總歸能走。
等到越往西,那道路越發不成樣子,兩旁也越來越多零星人群集聚。
天色半黑,眾人也怕不小心踩踏到了行人,只能把速度稍降了下來。
趙明枝這才有功夫稍微喘了口氣。
她的視線偶爾投向官道上的行人,目之所及,多是老弱婦孺,多隨身攜帶細軟行囊,鍋碗瓢盆,有些隨意拿東西搭個棚子,有些甚至就用油紙稍稍擋一擋,乃至於僅僅裹得厚些,尋個避風處,就那般蜷縮睡下。
說是行人,其實就是流民了。
馬蹄的動靜極大,尚未靠近,已是把人驚醒,嚇得沿途哭叫聲滿地,男女老少不知緣故,滿山亂竄去躲。
眼見道旁越發混亂,原本跑在最前的急腳替只得回身問道:“上官,今次不若還是分開些走罷?這一帶百姓俱是平陽、徐州、許州一帶退下來的,見過狄人騎兵,咱們馬匹多,只怕要招人誤會。”
行在最前的那位護衛也不敢拿主意,也只好調轉馬頭,去尋領隊。
領隊哪裡肯答應,皺眉就要拒絕。
而趙明枝在後面聽得不對,卻是把人叫了過來。
那急腳替雖不知趙明枝身份,見得這十餘位著裝統一,一看就不是尋常兵士的護衛,也知其中深淺,又見眾人好似以她為首,忙把緣由說了。
一人四騎,十人便是四十騎,昏暗之中鐵蹄踏地,叫才遭了戰事,鄉土淪陷只得南遷的百姓看來,如何能不怕。
趙明枝坐於馬上,側身去看,只見近處遠處混亂一片,已是隱約聽得有人哭著喊:“莫要撞倒了我娘!”
又有人哭叫:“誰抱走了我兒!”
她情知如若一行人徑直前行,仗著馬匹速度,當是能安然透過,只這官道旁的行人徒受驚擾不說,出得傷死也不稀奇。
須知從前每年上元關燈時,被踩死踩殘的都成十上百,今夜甚至沒有光亮,荒野之地,叫這些毫無防備,本就已經舉目茫然的人們怎麼應對。
不敢再遲疑,趙明枝只稍一思忖,便對著帶隊禁衛官道:“勞煩安排四位軍士先行一步,告知沿途百姓,就說……”
她頓一頓,又道:“就說朝廷辦差,請閒人退散,莫要阻路。”
此處距離蔡州不遠,也在駐守禁軍管轄範圍之內,秩序猶存,便是揚出旗幟也不擔心。
聽得趙明枝發話,那禁衛官立時就點了人手,果然打馬前行,沿途呼喝不停。
後頭一行人等了半刻,才繼續行路。
果然有了前面人打招呼,流民們已是得了準備,不再懼怕,雖有仍舊不肯退開的,畢竟數量不多,只要略留意些就不至於引出亂子來。
眼看一隊人馬行路順利,趙明枝卻並無半點高興,心中反而沉甸甸的。
蔡州已經算是後方,距離徐州、許州那樣遠,可此地居然已經有這許多流民。
她方才略一盤數,短短半盞茶功夫的路程,就在路邊看到至少十戶人家。
雖說逃難時往往同鄉熟人會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