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間歪扭的兩小段分別是南街和北街,除去城外的延伸段不講,城內整條街的長度大概只有七八百米光景,南街和北街又分別連著城中街和青山街。車站在東頭,國營旅社也在東街。縣革委會在城東街頭上,正好臨近東街和南街的銜接處,與南街和城中街交接的丁字路口僅隔著新華書店和郵政所兩家不大的單位,這裡也是縣城的中心。縣文教局就在城中街靠近南街的一頭上,正門對面便是縣城唯一的人民廣場,青山小學就在廣場尾巴的那頭。從文教局步行到國營旅社也就是拐個彎的事,用不了十分鐘時間。海一中是在西頭,張馨蘭想下午早點到人事科拿了通知就到一中去,儘快辦好儘快離開,這是她腦子裡唯一所想的,她甚至連自己的宿舍都不再去想。在南街交叉的口子上,城中街一側有家國營飲食店,張馨蘭在飲食店臨街視窗花了三分錢和二兩糧票買了兩個青山人叫作實心麵包的刀切饅頭,原想進去在餐廳裡坐下再買上一碗小餛飩的,站門口朝裡看去,一片人頭攢動,熙熙攘攘,壓根兒看不到有空位。張馨蘭只好拿著饅頭,走到昨晚吃過麵的在旅社邊上小巷裡的那家小麵館,買了碗餛飩,就著饅頭解決了中飯。這下胃裡舒服多了,她掏出手帕擦了擦嘴,拎著挎包回到旅社。
走進房間,張馨蘭一眼就看出有人進來過,因為被子重新被摺疊了。她開啟被子抖了抖,看過櫃子裡的旅行袋,又俯下身子朝床鋪底下掃了一眼,均無異樣,這才重新捲起被子放上枕頭,脫去滿是泥漬的膠底鞋,和衣往床上一靠,準備打個盹,補上一覺。
門房外的走廊、隔壁的盥洗室和窗外的街面依舊是充斥著各種各樣的噪雜的喧囂聲,不時又夾雜著斜對門廁所裡小蹲坑那塊半截木門開關時發出“嘭嘭”的碰撞聲,當然,也少不了沿街而過的手扶拖拉機那震耳欲聾的“突突突”聲。它們從門縫牆縫窗縫衝擠進來,四向包圍著這張簡陋床鋪上的女人,鬧得她怎麼也眯不上眼睛。她無法也不可能讓這些惱人的嘈雜聲從耳旁消失,她沒有可以躲避的去處。她兩眼盯著天花板出神,從一中到幹校,從勞動學校再到西化中學,像昨夜間那樣,任由它在腦海裡不停地重複閃現。劉友輝、張慶山、羅學人,那個稚嫩卻勇敢的音樂教師鄭小潔,公社醫院出來的校醫錢西來,還有上午遇見的陳麗娟和張慶山的老婆何飛虹,一想到她們兩個至今還是如影隨形地黏在一塊,靠在床上的她又不由地“噗”的一聲笑了出來。忽地又跳出那個大塊頭男人婆田大珠,腋下永遠洗不去的狐臭和汗漬,在南崗溪“港灣”裡洗澡時竟然玩著一個近乎胳膊粗細的大蘿蔔,還笑著告訴她大黃瓜的感覺好一些,這白蘿蔔的皮太光溜了,還說要是高小軍在就好了,可以幫她撓癢。張馨蘭無以應答,只能笑笑不語。她知道真正說得上“大塊頭”的還是高小軍,剛到勞動學校的頭天清早,已是狼狽不堪的她落入高小軍的魔爪,也是在南崗溪,見識了什麼是“五大三粗”,領略了什麼叫“粗壯”,經歷了足以讓她終身不忘的感受!在她的印記中,高小軍就是一頭碩壯的野豬,有著使不完的勁!當然,後來被蛇咬的經歷更是抹之不去,有如鋼水澆鑄一般銘刻在腦海深處,只要閉上眼睛,時不時地就會冒出那蛇頭那蛇身那黑溜滑動的情景,至今還令她毛骨悚然,不能自已。自那以後,即使是在自己的宿舍,特別是床鋪底下,櫃子角落,她也總是要裡裡外外仔細地檢視一番,才能放心躺下。旅館房間裡擺的幾樣傢什是一目瞭然,床鋪底下空無一物,唯一讓她有些疑惑有些恐懼的便是被動過的被褥了,方才已經使勁抖過,才放心墊在後背當作靠枕。想到這裡,腦海中自然浮現出幫她吸允蛇毒的校醫錢西來,去年十月,看他在批鬥會上的那個狠勁,毫無防備心理的劉光遠哪裡受得了他的這一拳?打得鄧偉慶也是現場招供,指認所做的一切皆是劉光遠指使,無怪乎老劉主任當場倒地,至今偏癱在床!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