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綢輕巧而妥帖地縫上,把綠色褶邊收攏,又輕輕地縫在腰帶上,此時,整個身心有一種恬靜之感,使她覺得安詳、滿足。正如夏日的波浪匯合,失卻平衡,四處流散;匯合,流散;整個世界似乎愈來愈深沉地說:“如此而已,”直到那躺在海邊沙灘陽光下的人在內心也說:如此而已。再也不要怕,心靈在說。再也不要怕,心靈在說,把沉重的負擔交給大海吧,它為眾生悲哀嘆息,然後又更新,開始,聚合,任意流散。惟有軀體傾聽著飛翔的蜜蜂嗡鳴;波濤洶湧,狗兒吠叫,在遠處不斷地吠叫、吠叫。
“天哪,前門有人撳鈴!”克拉麗莎喊道,停止了縫紉,側耳傾聽。
“達洛衛夫人會見我的,”一位上了年紀的男子在前廳說。“嗯,是的,她會見我的,”他重複說,非常慈祥地輕輕推開露西,十分矯捷地奔上樓去。“是的,是的,是的,”他一邊快步上樓,一邊低語著,“她會見我的。在印度待了五年啦,克拉麗莎會見我的。”
“是誰——是什麼——”達洛衛夫人心中納悶(這太過分了,在她要舉行宴會這天的早晨十一點鐘,竟會有人來打擾),她聽見樓梯上響起腳步聲。有人把手按在門上。她急忙藏起裙子,猶如處女守身如玉,幽居獨處。這當兒,銅把手轉動了,門開啟了,走進一個男子——剎那間,她想不起他叫什麼名字!她看到他只覺得如此驚訝、高興和羞怯!她萬萬沒想到彼得·沃爾什會在早晨意外地來看她!(她沒看他的信。)
“你好嗎?”彼得·沃爾什確實顫抖著說;他握住她的雙手,吻她的雙手。他坐了下來,心中感到她比以前見老了。我不會跟她直說的,他想,可她的確比以前老了。她在看我呢,他想,突然覺得窘迫,儘管他吻過她的手。他把手伸進口袋,掏出一柄大折刀,刀口半開著。
他一點也沒變,克拉麗莎心想,依然那種古怪的神情,依然那種格子衣服;臉色不那麼光潤了,敢情是乾瘦了些,可他看上去挺硬朗,絲毫沒變。
“又見到你了,真是太好啦!”她激動地說。彼得撥開折刀。他的舉止就是這樣,她想。
他告訴她,他昨晚剛到,立即到鄉下去了。境況如何?大家都好嗎?——理查德好嗎?伊麗莎白好嗎?
“這些是做什麼的?”他用折刀指著她的綠裙子,問道。
他穿得挺講究,克拉麗莎想,不過他總愛指責我。
她正在補裙子,和往常一樣補裙子,他思忖;我在印度的全部時光,她就這麼坐著,縫補裙子;四處逛蕩,參加宴會;或是急急忙忙趕到議會旁聽,又匆匆回家,等等;他想到如此種種,心情越來越煩躁,激動;他認為,對於某些女子來說,世上最糟糕的事莫過於結婚,參與政治,嫁給一個保守黨人,就像那位可敬的理查德。沒錯兒,正是這麼回事,他思量著,啪的一聲把折刀合攏。
“理查德很好,他在委員會開會,”克拉麗莎說。
她開啟剪刀,一面告訴他,她家今晚有宴會。她這就把裙子補完,他介意嗎?
“我不想請你來赴會,”她說,“我親愛的彼得!”
真令人心醉,聽著她這麼稱呼——我親愛的彼得!真的,這一切都很美妙——銀器、椅子,全都令人陶醉!
為什麼她不想請他來赴會呢?他問她。
啊,克拉麗莎心想,當然,他令人神往!令人萬分神往!現在還記得,在那可厭的夏天,總是下不了決心拒絕嫁給他——可是,真奇怪,為什麼後來又打定主意不嫁給他呢?
“實在不可思議,今天早晨你竟然會來!”她大聲說,兩手交疊著,擱在裙子上。
“還記得吧,”她說,“在布林頓的時候,窗簾總是不斷飄動?”
“是嘛,”他說,心中回憶起獨自與她的父親一起用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