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有個偉大的作家叫魯迅,當時有大學生寫信問魯迅:‘作為大學生,我們應當爭取什麼?’魯迅答大學生:‘我們應當先爭取言論自由,然後我才告訴你,我們應當爭取什麼。’假如有人來問姜喜寶:女人應該爭取什麼?我會答:讓我們先爭取金錢,然後我才告訴你們,女人應當爭取什麼。”我大笑,“這喚作‘姜喜寶答女人’。”
辛普森不知道是否真聽懂了,她也跟著笑。
我嘆口氣。
第二天,我去看聰恕,他用痰杯摔我。
我與勖夫人詳談:“通常他靜一兩個月,然後大鬧一場,然後再靜、再鬧,是不是?”
“是。”她又瘦又憔悴,像是換了一個人,只有說話的語氣,仍是那麼慢吞吞的,急也急不來,最心焦的時候只會流眼淚。
“多久了?”我問:“聰恕由假病變真病,有多久了?”
“不記得。”
“你想一想。”我說:“有一次他自療養院走出來到英國,那時還是好好的。”
“是,他去過英國,這我知道,約一年前的事,那次家明陪他回來香港,回來之後沒多久,就惡化起來。”
我點點頭,“才一年,是不是?”
“是。姜小姐,你看他還有救沒救?”
“我不知道。”我說。“我正在設法。”
“勖先生知道沒有?”勖夫人問。
“他不知道。”我說:“他目前不在香港。”
勖夫人低下頭,悲哀的說:“他現在什麼都不跟我說了。”
女人。在最困難的環境中還是忘不了爭取男人的恩寵。
她瘦了這麼多。本來肥胖的女人一旦瘦下來,臉上身上都剩一大把多餘的面板,無去無從,看上去滑稽相。我相信歐陽秀麗以前必然是個美女,她有地那時候的風姿。美女。我們在年輕的時候卻是美女。一朝春盡紅顏老。這就是我的春天嗎?忽然之間我只覺得蕭殺。現在的勖存姿已非十年前的勖存姿,歐陽秀麗並不知足,她不曉得她擁有勖存姿最好的全部。
“他年紀已經大了,在外邊做些什麼,我不去理他,他也不讓我理。”地眼睜睜的看著我,“但是你為什麼這樣為聰恕吃苦頭?你原本可以置之不理。”
“因為——”因為勖存姿愛我,因為勖聰恕從前也愛過我。
我每天去探望聰恕,我不再朗誦。我端張椅子,坐在他對面申訴。
我跟他說我幼年的事。我的戀愛。我的失意。我的悲哀,特別是我的悲哀。
我說:“我很寂寞,每次聽到有人死了,我就害怕,你看人,說去就去了,從此消失在地面上,再也見不到他。像聰憩,她人死燈滅,什麼也不知道,而我們卻天天懷念她,我還年輕,是否應該做我想做的事?我雖然還年輕,但也不知道下午是否還能活著。真是矛盾。我們都應該快快樂樂過完這一輩子,那兒來的這麼多不如意的事。”
喜寶 五 喜寶 五(15)
他靜靜地聽。
我滔滔不絕地傾訴,有時不自禁的流下淚來,每次回家,都舒服得多。
兩星期之後,勖存姿回來。我在飛機場接他。
他一見到我便說:“帶我去見聰恕。”臉色灰白。
我陪他上車。不出聲。
“只有你知道聰恕在哪裡,他在哪裡?”勖存姿問。
“你不適宜見他。”我說。
“他是我的兒子!”
“他逃不了,他會回來。”
“讓我見他。”
“我不會帶你去!”
“沒有人違反我的命令。”
我厭倦地說:“殺掉我吧,我違反了皇上的命令,對不起,我這次不能遵命。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