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便領了臧衍回自己帳房內洗濯,不久,單於聽聞訊息還遣人送上禮物,邀臧衍晚上祭祀之時同他一道觀禮。
“蘢城一別,不過數月,臧大哥為何此番又重返草原呢?”待無旁人時,趙懸弓這般問,但見臧衍搖著頭,沈聲道了句“一言難盡”,悶頭喝了點酒才緩緩道來──
秦王崩後,中原很快就再度陷入兵燹,臧衍的父親臧荼本是楚霸王項羽的麾下,後因倒戈了漢中王劉邦,為他打江山,在亂世之中幾經沈浮,方才謀得“燕”這一安身立命之所。誰知劉邦稱帝之後,竟有剪除項羽舊部的心思……臧荼心覺不妙,立時舉旗造反了。
“其實我有勸過父親,憑著‘燕’這彈丸之地,又怎麼與漢朝的大軍相匹敵?可是父親怎麼都不聽……”說到這裡,臧衍嘆了一口氣,道,“天天喊著要造反,卻不見他厲兵秣馬,我只得給他出了個‘聯胡以自強’的辦法,跑到這裡,希望求得單於的援助……”
趙懸弓默默聽著,心中卻尋思:中原時局緊迫,北方草原還不是同樣的風聲鶴唳?臧衍想要聯合匈奴對抗漢朝,卻不知道,匈奴現在也正值改朝換代的時候……
見趙懸弓不言語,臧衍以為他並不關心這些,也就不再多說。沈默了一會兒,似乎想起什麼,面上帶笑,衝著趙懸弓道:
“對了,懸弓,告訴你一個好訊息!”
“什麼?”
“我找到驥兒和英兒了!他們都還活著,就在薊城居住!”
趙驥和趙英是趙懸弓的弟妹,年幼時因兵禍失散,趙懸弓雖然隨著祖母遷徙到了北方,卻一日都沒忘記過這對手足,原本以為他們也同父母一樣已經不在這世上了,如今聽臧衍說他們尚在人間,胸中一熱,喜不自禁:
“當真?臧大哥可不能誑我!”
“臧某絕不虛言。驥兒今年十六,就在我府裡當差;英兒十四了,生的花容月貌,和你倒是很像……”
臧衍滔滔不絕地講著,趙懸弓也不時地開口問詢弟妹的詳情,談到酣處,臧衍道:
“他們二人聽聞你在匈奴,心裡掛念,要我此次前來一定帶你回去。”
趙懸弓沒料到臧衍會忽然提起這個,一呆,隨即眼神閃爍起來。
他已在神前發過重誓,此生不離冒頓左右,可弟妹同他血脈相連,教他完全斷絕了思親的念頭又決不可能,這賀蘭山與燕薊相隔迢迢千里,如果這次回絕了臧衍,也許今生他都再難與親人相見了。
“懸弓,你不想念他們二人嗎?”
趙懸弓回道:“臧大哥,懸弓也是血肉之軀,也懂兒女情長……更何況驥兒、英兒同我手足相親,怎麼會不想念?”
“莫非你是害怕那匈奴大王子為難?”臧衍語氣咄咄,“瞧你現在比上回見到時憔悴了幾分……他又折磨你嗎?”
趙懸弓搖了搖頭,說“沒有”,眼見臧衍又要說話,忙道:“此事先容懸弓想想。”隨後又把話題扯到別處。
閼氏 三十八
兩人促膝長談,不覺時光流逝,直到聽到外面人聲嘈雜,趙懸弓探頭去看,卻見天色已然暗了,單於庭內處處張燈結綵,好不熱鬧。
“時辰到了。”趙懸弓道,引了臧衍往蹛林祭壇的方向前去。路上遇到了單於遣來的從人,臧衍便同趙懸弓分手,隨著從人前往王帳。
又獨自走了一會兒,身邊忽然跑來一個稚童,一把拽住他的袖子,趙懸弓駐足一看,卻是小雛菊,她的身後幾步遠還跟著稽粥。
雛菊還是一口一個“阿孃”地喚著,小臉通紅,看起來非常興奮。趙懸弓彎腰抱了她起來,她在趙懸弓懷裡指著不遠處一座揚著大纛的穹廬叫道:
“那邊那邊!”
趙懸弓不解,問:“那邊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