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什麼的?老實說,你的臉像沙漠。”
“那就麻煩你了。”喉嚨的確渴得厲害,大島這麼一說我才意識到。
我把大島拿來的加冰冷水一飲而盡。腦袋深處隱隱作痛。我把喝空的玻璃杯放回檯面。
“還想喝?”
我搖頭。
“往下什麼打算?”大島問。
“想回東京。”我說。
“回東京怎麼辦?”
“先去警察署把以前的情況說清楚,否則以後將永遠到處躲避警察。下一步我想很可能返校上學。我是不願意返校,但初中畢竟是義務教育,不能不接受的。再忍耐幾個月就能畢業,畢了業往下就隨便我怎樣了。”
“有道理。”大島眯細眼睛看我,“這樣確實再好不過,或許。”
“漸漸覺得這樣也未嘗不可了。”
“逃也無處可逃。”
“想必。”我說。
“看來你是成長了。”
我搖頭,什麼也沒說。
大島用鉛筆帶橡皮的那頭輕輕頂住太陽|穴。電話鈴響了,他置之不理。
“我們大家都在持續失去種種寶貴的東西,”電話鈴停止後他說道,“寶貴的機會和可能性,無法挽回的感情。這是生存的一個意義。但我們的腦袋裡——我想應該是腦袋裡
——有一個將這些作為記憶儲存下來的小房間。肯定是類似圖書館書架的房間。而我們為了解自己的心的正確狀態,必須不斷製作那個房間用的檢索卡。也需要清掃、換空氣、給花瓶換水。換言之,你勢必永遠活在你自身的圖書館裡。”
我看著大島手中的鉛筆。這使我感到異常難過。但稍後一會兒我必須繼續是世界上最頑強的十五歲少年,至少要裝出那種樣子。我深深吸一口氣,讓空氣充滿肺腑,將感情的塊體儘量推向深處。
“什麼時候再回這裡可以麼?”我問。
“當然。”大島把鉛筆放回借閱臺,雙手在腦後合攏,從正面看我的臉,“聽他們的口氣,一段時間裡我好像要一個人經管這座圖書館。恐怕需要一個助手。從警察或學校那裡解放出來自由以後,並且你願意的話,可以重返這裡。這個地方也好,這個我也好,眼下哪也不去。人是需要自己所屬的場所的,多多少少。”
“謝謝。”
“沒什麼。”
“你哥哥也說要教我衝浪。”
“那就好,哥哥中意的人不多。”他說,“畢竟是那麼一種性格。”
我點頭,並且微微一笑。一對難兄難弟。
“噯,田村君,”大島盯視著我的臉說,“也許是我的誤解——我好像第一次見到你多少露出點笑容了。”
“可能。”我的確在微笑。我臉紅了。
“什麼時候回東京?”
“這就動身。”
“不能等到傍晚?圖書館關門後用我的車送你去車站。”
我想了想搖頭道:“謝謝。不過我想還是馬上離開為好。”
大島點點頭。他從裡面房間拿出精心包好的畫,又把《海邊的卡夫卡》環形錄音唱片遞到我手裡。
“這是我的禮物。”
“謝謝。”我說,“想最後看一次二樓佐伯的房間,不要緊的?”
“還用說。儘管看好了。”
“您也一起來好麼?”
“好的。”
我們上二樓走進佐伯的房間。我站在她的寫字檯前,用手悄然觸控檯面。我想著被檯面慢慢吸入的一切,在腦海中推出佐伯臉伏在桌上的最後身姿,想起她總是背對視窗專心寫東西時的形影。我總是為佐伯把咖啡端來這裡,每次走進開啟的門,她都抬起臉照例朝我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