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何說起,而我想表白什麼,卻羞於做任何表白。父親把油燈掛在艙房的樑上,擰了一小簇火苗,艙房裡亮了一圈,我看見了父親臉上焦灼不安的神情,他彎腰俯視著後艙裡的小女孩,突然說,不行,這樣下去不行,要防微杜漸!
我疑惑地看著父親,你說什麼,什麼防微杜漸?
父親說,天黑了,要過夜了,這小女孩,不能在我們船上。
我猜到了父親的心思,一下打了個寒顫。父親的臉在油燈的光線裡顯得深謀遠慮,你瞪著我幹什麼?他注意到我不滿的表情了,揮揮手說,有些事情你不懂的,這麼小的女孩,也是女的!是女的就不能在我們船上過夜,我們得把她送走!
《河岸》:沙發(5)
把她送哪兒去?我問父親。
送給組織。父親脫口而出,話一出口他醒悟到向陽船隊是沒有什麼組織,便說,送到孫喜明船上去,他是隊長嘛。
我知道凡事牽扯到男女關係,都是大問題,必須聽父親的安排。我下到艙裡,替慧仙把襪子穿好,拍著她的腳說,醒醒,我們走。小女孩醒了,踢了我一腳,咕噥道,別煩我,我要睡。她的腦袋側過去,還要睡。我說,不能睡了,天黑了,我們家有老虎,夜裡出來咬你。她一骨碌坐起來,瞪著我,騙人?老虎在哪裡?你騙人的。她還要往沙發上躺,我像是扛箱子似的,反扣住她柔軟的小小的身體,一下把她扛到後背上去了。我感覺到她在我背上掙扎了幾下,平靜下來了,一覺醒來她又想起媽媽,對我命令道,那你快點,你揹我去找媽媽。我說,你不懂事,你媽媽躲著你呢,我不知道你媽媽躲哪兒去了,領導知道,我把你交給領導,讓組織上替你找媽媽去。
夜色中我揹著慧仙往孫喜明家的船上去。駁船上的桅燈都亮了,我揹著慧仙走過了六條船,六條船上的人都攔住我,問我要把小女孩背到哪裡去。我說,天黑了,我把她交給孫喜明去。王六指的幾個女兒試圖攔截慧仙,幾個女孩子嘰嘰喳喳地說她可愛,央求我把慧仙留在她們船上,她們要陪慧仙過夜。我說,不行,你們船比鳥窩還吵,你們這些黃毛丫頭也不算個組織,我要把她交給孫喜明去。
河岸 70。沙發
一號船上的孫家人剛剛吃了晚飯,孫喜明女人在暗淡的桅燈下刷刷地洗著碗筷,看見我揹著女孩上了她家的船,驚叫起來,你怎麼把她背來了?黑咕隆咚地走這麼多船,多危險!她喜歡睡你家的沙發,就讓她睡嘛。你別小氣,那麼好的沙發,睡不壞的。
不是我不讓她睡沙發,是我爹不讓。我一時不知怎麼解釋,就把父親的話抬出來了,我爹說了,她是女的,不能在我們船上過夜!
孫喜明女人笑起來,笑得彎下腰,這庫書記也是的,什麼女的女的,這孩子多大一點呀?櫻桃她媽亂嚼舌頭的話,他也往心裡去了?我看你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再小心,再提防,也不至於這個孬樣呀。
我笑不出來,氣呼呼地把慧仙往她懷裡塞。孫喜明一家人都圍過來了,看起來他們是樂意接收慧仙的,孩子們七嘴八舌地說話,研究著慧仙的辮子和衣服,孫喜明攆走了兒女,對我說,送過來也好,你們船上沒個婆娘,也伺候不了這孩子。
慧仙從我的背上下來時,含糊地哭了幾聲,她仍然睡眼。孫喜明女人用力把她抱了起來,慧仙犟著,小臉上有明顯的嫌棄之色,是女人耳朵上的一對金耳環吸引了她,她瞪著女人的耳朵,先抓了左耳,又去抓右耳。孫喜明女人歡喜地握住了她的小手,對她說,喜歡我的金耳環呀?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