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一種白日見鬼的神情,我相信自己的表情也好看不到哪兒去。
這樣近距離的對視,十幾天前曾在海濱林蔭道上演過一次。眼前這人,就是那個跑車上載著豔女的中國男人。
我轉過眼光,彭維維正站在門口,手指仍舊按在開關上,嘴巴張成一個O型。
那人直起身,吊兒郎當地對我笑笑,“原來是你。”
我看著維維,她攔在門口,大眼睛眯起來,冷笑連連,“孫嘉遇,你胃口是不是忒好了?葷素不忌,也不怕吃多了撐死。”
嘿,孫,嘉,遇!所有的記憶碎片拼在一處,我低下頭,心裡象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混在一處。
世界真是小,無巧不成書。
第二章
我曾經沉默地、毫無希望地愛過你。我既忍受著羞怯,又忍受著嫉妒的折磨。我曾經那樣真誠那樣溫柔地愛過你,願上帝賜給你的也像我一樣堅貞如鐵。
…普希金《我曾經愛過你》
萬聖節當晚,維維沒有再和我說一句話,徑自喝得爛醉,幾乎人事不省。我們返家的時候,已是凌晨四點。
孫嘉遇幫我把維維抱進臥室,然後一言不發地轉身出來,坐在客廳沙發上。
我取溼毛巾給維維抹淨手臉,又去廚房做了咖啡提神,也遞給他一杯,不滿地問:“你們到底怎麼一回事兒呀?怎麼鬧成這樣?”
孫嘉遇捧著臉不出聲,過半晌抬起頭,眼神充滿困惑,“她鬧著要和我分手,我說那就分吧,誰知道今晚她唱的,又是哪一齣啊?”
我楞了楞,想起剛才替維維擦手,手指光溜溜的,的確沒有看見那枚三色戒指。克羅迪婭,我這才明白維維說那番話是什麼意思,不由嘆口氣,心說這都不理解,她就是衝著你孫嘉遇也在那裡才去參加舞會的。
孫嘉遇跟著嘆口氣,“維維喝醉了會胡鬧,你要辛苦了。”
“她喝成這樣你不心疼?”
“我比較心疼你。”他翹起一邊嘴角看著我笑,調笑的意味極濃。
他笑起來真是好看,牙齒雪白,五官標緻,眉眼的輪廓象極了高加索人,卻有著當地人比不了的細膩。所以明知道他在佔我便宜,一邊面孔還是不爭氣地熱辣辣發麻。
“那什麼,上回在七公里市場……那件事兒,謝謝你。”我強作鎮靜。
“承蒙不棄您還記得我,真讓人感動。”他利索地乾掉一杯咖啡,“我把你交給警察的時候,你可是一句話都不會說,死死抱著我不肯撒手,只會流眼淚。”
我完全沒有思想準備,臉迅速地紅了,簡直不敢看他。那段時間的記憶,對我來說一直是個殘片,就像人喝醉了酒,事後無論如何也想不起自己曾做過些什麼。
我囁嚅著岔開話題,“還有簽證,你幫我一個大忙,也沒機會當面說謝。”
“這話我愛聽。”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我,“你打算怎麼謝我?”
我接不上話。這人順竿爬的水平倒不壞,想起維維說她只要他對她真心,想起那個細腰長腿極盡妖豔的當地女孩兒,我沉下臉。
“記著啊,你欠我一頓飯,我保留隨時追債的權利。” 他很識相,抓起大衣開門走了。
天快亮的時候,彭維維醒了,在床上反覆輾轉,痛苦不堪地嘔吐呻吟,我跑進跑出地服侍著,為她擦臉抹手,換床單拖地板,累得腰痠背痛。
她睜開眼睛,彷彿不認識我,沙啞著聲音說:“你去睡,我沒事兒。”
“維維,我不認得他,昨晚是個誤會,真的。”我急急地解釋。
“算了,不關你的事兒,是我自己犯賤,對不起。”她疲倦地微笑,化妝完全糊掉,一大半眼影洇在下眼瞼上,另一半全抹在雪白的枕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