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星字典及西洋類書百種而已我今學藏文甚有興趣,因藏文與中文,系同一系文字。如梵文之與希臘、拉丁及英、俄、德、法文等之同屬一系。以此之故,音韻訓詁上,大有發明。因藏文數千年已用梵音字母拼寫,其變遷源流,較中文為明顯。如以西洋語言科學之法,為中藏文比較之學,則成效當較乾嘉諸老,更上一層。然此非我所注意也。我所注意者有二:一歷史(唐史西夏),西藏即吐蕃,藏文之關係不待言。一佛教,大乘經典,印度極少,新疆出土者亦零碎。及小乘律之類,與佛教史有關者多。中國所譯,又頗難解。我偶取《金剛經》對勘一過,其註解自晉唐起至俞曲園止,其間數十百家,誤解不知其數。我以為除印度西域外國人外,中國人則晉朝唐朝和尚能通梵文,當能得正確之解,其餘多是望文生義,不足道也。隋智者大師天台宗之祖師,其解悉檀二字,錯得可笑(見《法華玄義》)。好在臺宗乃儒家五經正義二疏之體,說佛經,與禪宗之自成一派,與印度無關者相同,亦不要緊也。(禪宗自謂由迦葉傳心,系據護法因緣傳。現此書已證明為偽造,達摩之說我甚疑之。)舊藏文即一時不能得,中國大藏,吾頗不欲失此機會,惟無可如何耳。又蒙古滿洲迴文書,我皆欲得。可寄此函至北京,如北京有滿蒙回藏文書,價廉者,請大哥五哥代我收購,久後恐益難得矣【51】
陳寅恪進清華的背後隱秘(4)
很顯然,這封書信除了要求購書外,更多是在談論學術,所涉內容之深奧廣博,若不專門研習此項學問者,難知其所言與所以言。這封書信被當時主持《學衡》雜誌的吳宓得知,於這年8月的第二十期以《與妹書》為題刊載,梁啟超就是透過《學衡》看到了這封信,併為陳氏之博學傾倒,於是便有了一年之後清華園著名的“梁曹對”。正是由於這次對話,加之王國維從旁助力,沒有片紙學位和一頂學歷帽子的陳寅恪才以導師的資格踏進了風景秀麗的水木清華,開始了悠悠四十載傳道、授業、解惑的“師者”生涯。
沒有博士帽子而以導師的身份從容登上清華大學講壇的陳寅恪,立即引起了學界的廣泛矚目,坊間多有羨慕、讚頌追捧者,不明就裡的後輩學人也多有“以古觀今”,論及大學門檻之難進,當權者只看學歷證書而不觀受聘者本人之學問如何者。據陳寅恪的侄子陳封雄(南按:陳衡恪三子)說,抗日戰爭後期,已遷往成都的燕京大學請陳寅恪擔任歷史系教授,他獲送六叔一家由重慶前往成都就職。到校後,叔侄二人談起歐美教育來。封雄好奇又不解地問:“您在國外留學十幾年,為什麼沒有得個博士學位?”陳答:“考博士並不難,但兩三年內被一專題束縛住,就沒有時間學其他知識了。只要能學到知識,有無學位並不重要。”後來,陳封雄半信半疑地向自己的姑夫俞大維提起此事,俞說:“他的想法是對的,所以是大學問家。我在哈佛得了博士學位,但我的學問不如他。”【52】從俞大維的話中可以看出,陳寅恪放洋的目的真的是為知識而不為世俗名利,為學術而不為學位。或許,這就是魯迅描寫的藤野先生那“小而言之,是為中國”,“大而言之,是為學術”的精神的具體實踐吧。
由於陳寅恪在學界如雷貫耳的名聲,其學位問題波及後來者既深且眾。1948年曾當選中央研究院首屆院士的著名人文學者蕭公權,於許多年後談到學位與學問時曾放言:“其實學位只能表示一個學生按部就班修完了‘最高學府’規定的某種課程,而未必表示他的真實學問。我知道若干中國學者在歐美大學中研讀多年,只求學問,不受學位。史學名家陳寅恪先生是其中最特殊的一位。真有學問的人絕對不需要碩士博士頭銜去裝點門面。不幸(的)是有些留學生過於重視學位而意圖巧取。他們選擇學校、院系、課程,以至論文題目,多在避難就易。他們得著了學位,但所得的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