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卻打了折扣。更不幸的是另有一些人在國外混了幾年,回國後自稱曾經由某大學授予某學位。他們憑著假學位做幌子,居然在國內教育界或其他事業中混跡。”【53】
蕭氏之言不能說沒有道理,打著“克萊登大學”畢業生的牌子混跡於社會各界者不乏其人,陳寅恪的確為學術界人士做出了不讀博士拿學位,一心讀書向學的成功範例。但此事體正如胡適的“收山小門生”唐德剛教授所言:這個世界上許多事是“閻王可做,小鬼不能做,也不必做”【54】。也就是說,專為讀書而讀書,為學問而學問,不求碩士博士帽子,名門出身,具有強大人脈背景和人際交往資源的陳寅恪做得,一般的人特別是偏遠地區貧苦勞動人民的孩子(當然是很少留洋)就做不得了。1935年,當清華畢業的夏鼐考取公費留學生準備出國時,就前往國度、學校、專業、學位等問題,請教老一輩留學生,曾任清華國學研究院講師,時已名滿天下的李濟。李濟表示:“學位不關重要,可有可無。惟社會上做事,有學位者稍佔便宜耳。”【55】這裡說的稍佔便宜,當然包括像陳寅恪邁進清華門檻之類的事。李氏是哈佛博士,從後來他入清華研究院看,顯然比陳寅恪輕鬆和自然得多。
從當年清華國學研究院籌備處主任吳宓,推薦陳寅恪之際同時推薦當時在學術界已是名流俊傑的柳詒徵、湯用彤等人情形看,決定誰進門誰出局命運的終裁權,是捏在校長曹雲祥一人手中的。曹氏畢竟也算個知識分子或讀書人,早年就讀於上海聖約翰大學,後留學美國哈佛,獲商業管理碩士學位。歸國後任北洋政府外交部參事,1922年任清華學校校長,幾年後有了與陳寅恪相遇的機會。只是,在陳寅恪能否邁入清華大門的問題上,曹一開始還不明就裡,甚至有些傻乎乎地向吳宓、梁啟超等問這問那,關注被薦者的學位與學問之高低大小。但隨著事態的進展,曹氏才翻然醒悟,發現此事已與這些身外之物沒有多大關係了,真正的“關係”是“以人為本”,是一種人際利害關係。正是這種人際關係令陳寅恪較為順利地跨進了清華園的大門。事實告訴世人的是,就陳、柳、湯三人而言,其學問各有所長,柳乃陳寅恪啟蒙時代的老師,湯在哈佛時與陳、吳二人不相上下,並稱“哈佛三傑”。以此經歷,當時的清華校長曹雲祥從三人中選其任何一人都是合情又合理的,但人們看到的卻是陳寅恪這位當時在國內學術界和主事者眼中無名望、無著作、無學位的“三無”學人,健步走入清華園那挺起的胸膛,柳、湯從朦朧的荷塘月色中黯然消失的背影。
需要繼續補充的是,吳宓儘管號稱“哈佛三傑”之一,但他當時在清華校長曹雲祥眼中的地位並不足道,而王、梁二人的赫赫聲名卻有點“功高蓋主”的意味,令曹不得不小心伺候。從梁在曹面前所說的那句“好吧!你不請,就讓他在國外吧”來看,當時的梁任公一定是繃緊了面容,甚至是聲色俱厲的。在梁、王可能還有趙元任的合力圍攻夾擊下,已不是這位曹校長是否答應陳寅恪進清華的問題,而是轉變成——假如曹雲祥“牙丁半個說不字”,他自己能否在清華校長那把椅子上坐穩的問題了。在這樣一種“夾道跑馬不能回馬”的嚴迫情形中,曹雲祥最明智也是唯一的選擇就是無條件地請陳寅恪入主清華園——儘管可能心中還有點不太情願,以致讓具體張羅的吳宓“費盡力氣”。
當然,此時的曹雲祥可能沒有想到,吳宓與梁、陳等人的到來,竟成為他的掘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