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本亂性之物,昨日方靜玄心神大亂,一心只想灌醉自己,遠離世間一切煩惱,自然沒有想到此事。如今,身負醫道的方靜玄仔細一推敲,便明瞭了。
只是想明白了前因後果,方靜玄心中卻愈發不是滋味。他自然也不是未經歡愛之人,只是自己的妻兒尚且深陷賊手,而輔佐的君王甚至被敵逼死,但自己卻實實在在得與那燕賊北宮棣……方靜玄眼中的痛苦之色愈發深重。一方面極度得自我厭惡起來,一面卻又忍不住想起了其他的事物,北宮棣的冷酷與昨夜漸漸清晰的宛然神姿,文熙帝一臉的稚嫩,焦亞元與楊忠的一臉正氣,猶如燈花一般在他的眼前不斷閃逝著,飄忽不定。
北宮棣如今不殺自己,然而若是再推拒下去,只怕天地間又將掀起一常血腥。一旦殺人,北宮棣的刀只怕不會停下,想到晉□□的狠絕,他的四兒子想必將這份性格繼承了十成十。方靜玄不怕死,然而,他卻不得不承認,昨夜發生的一切事,徹底摧毀了他的死志。
如此枯坐,待得方靜玄眼中漸漸恢復平靜,抬頭之時,陽光卻已經從中庭照入。未時已過,白色的陽光照的整個院子異常溫暖,方靜玄卻覺得自己的眼都被晃花,不知不覺竟然落下兩滴淚來。
方靜玄也曾經和一些少負盛名的同輩出入過伶館清巷,因著本朝□□規定,官員出任期間,不得前往妓館,一些地方便用少年清倌招待上面下派之人。方靜玄雖然自負嬌妻在畔,從未嘗試過此道,然而其中一些門道,卻是有所耳聞的。
方靜玄坐在桌前,半晌才拿起手中的狼毫,想要下筆,卻覺得大腦一片空白。手微微抖著,一滴墨滴落在絹紙上,染了開來。他方才發現,自己的整個身體都已不穩。暗室燈花搖曳,影子在掛滿書畫的牆上隨之微微閃爍著。
“皇天浩德……”他寫道,一邊寫,一邊卻覺得一個個正正方方的字化作鋒利的刀刃,在心頭剜出片片血痕,帶來無窮的苦澀——疼痛已經麻木。他想起父親方克儉留下的“忠正守國”的遺言,想起在自己傾力教導之下,漸長成人的先帝,師徒之情與君臣之交的深厚,想起皇宮大火前一晚先帝雖慌卻不亂,仍然堅持守城的身影……他方靜玄得天之幸,方才教匯出這樣一位賢君。可卻……然而,他亦無法不記得北宮棣溫潤的眉眼,屈服的不甘,氣急的怒顏,一切切如此清晰的浮現在眼前。
父親曾讓他在成年之禮時在祖祠之中立誓:“我方靜玄行事當上對天地,下啟神明,君賢則忠君,時亂則守國。恪守禮正,不毀氣節。”
方靜玄慢慢落著筆,耳邊稚嫩的聲音似乎還在耳畔,然而十幾年如過眼雲煙,轉瞬即逝。他的心中浮著一絲對未來的無措。是他先毀了君臣之道,他無法做到對先帝問心無愧,更不可能不顧成千上萬條生命而刻意尋死。他必須活著贖罪,因為死亡才是寬恕,而他亦已大錯。他想著,他就守著這天下吧,為民為國,說什麼也不能讓暴戾的北宮棣毀了這大晉基業……
第三章 塗藥也惹禍
“殿下,”布寧小心翼翼得說到,“方大人在門外候著。”他眉眼低垂,一副不敢抬頭的樣子。俯下身子對床前的人說道。
“讓他進來。”房內傳來一個微輕的聲音,正是北宮棣。
“是,”布寧小聲道,連忙小跑到外邀請站在殿外的方靜玄進入。方靜玄正待踏入,卻正好遇上北宮棣的心腹陳夏陽從中出來。兩者四目相對,皆是目中微微一閃。
陳夏陽是隨著燕王北宮棣南下的幕僚之首,年方四十,長了北宮棣十餘歲。其出生在塞北藍瑛,卻習得一身陰陽權謀之術,更通儒道。雖然未參加科舉,但是陳夏陽在北方有著赫赫之名,號為“燕王第一謀士”也不為過。
當然,真說起來,這天下論權謀之術玩的好的,只怕北宮棣自認第二,無人敢認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