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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佳的選擇莫若在亂世中避災遠禍,存身活命。他很欣賞“忍”,並對釋、儒、道三家的忍耐觀作了比較,覺得釋家主張的“被刑殘而不恨”頗為玄妙莫測,而儒家的“小不忍則亂大謀”不過是“鑽狗洞以求富貴”之末技,唯有道家的“安莫安於忍辱”最切合他的“苟全性命於亂世”的選擇,他半是嘲諷半是真情地說:

除非你是在做官,你對於現實的中國一定會有好些不滿或是不平。這些不滿和不平積在你的心裡,正如噎嗝患者肚裡的“痞塊”一樣,你如沒有法子把它除掉,總有一天會斷送你的性命。那麼,有什麼法子可以除掉這個痞塊呢?……我想了一天才算想到了一個方法,這就是“閉門讀書”。趁現在不甚適宜於說話做事的時候,關起門來努力讀書,翻開故紙,與活人對照,死書就變成活書,可以得道,可以養生,豈不懿歟?

一重是睥睨一切的傲世,一重是樂天知命的順世,這二者在周作人那裡便統一為一個互補的遊世。遊世的精義在於“外化內不化”、“順人不失己”和“內直而外曲”。換而言之,在精神層次上保持人格的獨立、個性的自由,而在現實層次中又明哲保身,隨遇而安,依違於無可無不可之間。這種遊世之道猶如魯迅所刻畫的那樣:“對於世事要‘浮光掠影’,隨時忘卻,不甚瞭然,彷彿有些關心,卻又並不懇切。”顯然,這是中國文化以一種非儒的形態所體現出來的中庸理性,即莊子式的中庸理性。它也是以理抑情,不過是將生命的情感擠壓到內心世界或幻想世界中,在現實生活中起主宰的依然是那個實用理性。如此這般,既不同於魯迅的奮然抗爭,又不似胡適那樣的毫無感情生命,周作人十分細膩地將兩個自我加以藝術的整合,並在這雙重的生活中透現出中庸的完美。

遊世之於周作人,不僅意味著處世之道,更象徵著某種人生意境。遊者,遊戲娛樂也。周作人多次聲稱自己作文全為遊戲,“我於這玩之外,別無工作,玩就是我的工作”。這種表白雖有自嘲之意,卻多少含有某種真實。他深知塵世之苦,未必能遊得痛快、玩得淋漓,但他卻願意苦中求樂,玩賞這苦味本身。他很喜歡杜牧之“忍過事堪喜”這句詩,說“我不是尊奉它作格言,我是賞識它的境界,這有如吃苦茶,苦茶並不是好吃的,平常的茶小孩也要到十幾歲才肯喝,咽一口釅茶覺得爽快,這是大人的可憐處。人生的‘苦甜’,如古希臘女詩人之稱戀愛。詩云,‘誰謂荼苦,其甘如薺’”同上。。這就是當時名噪一時的苦茶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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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作人:現代隱士的一幕悲劇(4)

周氏的苦茶主義不是儒家那種隨時準備應召出山的獨善其身,也不僅是遊戲人生的處世態度,它已經昇華為一種至上至善至美的理想境界。周作人有一段話頗能代表他對此境此界的企羨:

我實在是想在喧鬧中得安全地,……我在十字街頭久混,到底還沒有入他們的幫,擠在市民中間,有點不舒服,也有點危險(怕被他們擠壞我的眼鏡),所以最好還是坐在閣樓上,喝過兩斤黃酒,望著馬路吆喝幾聲,以出胸中悶聲,不高興時便關上樓窗,臨寫自己的《九成宮》,多麼自由而且寫意。

應該說,周作人遁人此境並非一蹴而就,他之學莊子,當隱士,大致經過了由低層次到高層次的二個階梯。在20世紀20年代末30年代初,他儘管已有意隱逸、出世,但畢竟還不那麼情願,以小品文創作為例,以前他是近乎每年結集出版,而在此期間卻陷入了難產,三年方湊滿一集。他在高壓之下尚有著滿腹的牢騷、溫熱的怨氣,卻又苦於無從發洩。他幽怨地寫道:“我們的生活恐怕還是醉生夢死最好罷。——所苦者我只會喝幾口酒,而又不能麻醉,還是清醒地都看見聽見,又乏力高聲大喊,此乃是凡人之悲哀,實為無可如何者耳。”那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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