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己的手指。她將手指舉起來,我們兩人一起望著它,母親的臉上帶著一種陰沉的敬意,而我卻感到無可奈何,近乎麻木。我們正在埋葬我母親的手指,我跟自己說。我們在花園裡埋葬一隻手指,而且,同我父親有關。同多米尼克神父有關。我覺得,我們甚至可能把手指尖點著,讓它像一根小蠟燭般燃燒,我一點都不會覺得更奇怪。母親將她的手指放進洞裡,指節朝上,她用自己那隻沒受傷的手指沿著斷指輕輕地撫摸著,然後,用挖出來的泥土把斷指埋上。我望著斷指消失了,腦子裡留下了一個形象,地上出現了一張小嘴巴,張開又合上,將我母親不能再容忍的自己的一部分吞噬掉了。地上鋪滿了乾枯的玫瑰花瓣,宛如蠟燭上滴落的紅色火焰。我用手輕輕地抓起一把。“記得你本是塵土,終將歸於塵土,”我說道,把一枚花瓣按在母親的前額上,然後,按了一枚在自己的頭上,“現在,你領過聖灰了。”母親朝我微微一笑。花園裡一片寂靜,然而,我們誰都沒有聽到他的到來,一直到他即將走近我們的身旁。我和母親同時抬起頭來,看到他從雕像背後走出來。他從黑暗中走出來,穿著戒袍,身材修長,一張臉在透明的夜色中閃閃發光。
8
我急忙站起來,母親仍然坐在地上。那修士低頭望著她。他起碼有六英尺一二身高,面容清瘦,臉上帶著一副運動員全神貫注的表情,他也許曾經是一名游泳健將,或者是一名長跑運動員。“奈爾?”他說道,你沒事吧?”他沒有問我們在幹什麼,兩人在黑夜中坐在地上,身邊擺著一把湯勺、一隻空蛋黃醬瓶子和一堆新挖出來的泥土。“我很好,”母親告訴他,我就是來看看聖女。”他一邊朝她微笑,一邊將頭罩推到腦後。那是一個多麼自然、富有感染力的微笑啊。我看到了他一頭修剪整齊的黑色短髮。他望了一眼母親綁著繃帶的手。“我對你的受傷感到很難過。我們在彌撒時為你祈禱了。”他朝我轉過身來,我們對視了幾秒鐘。在明亮的月光中,我注意到他的眼睛是淡藍色的,臉上的面板曬得黝黑。他身上有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童稚氣,但是,還有另外一些東西,我覺到那是一種嚴肅、熾烈的東西。“托馬斯修士。”他說道,又微笑了一下,我感到胸口一陣奇怪的悸動。“我是奈爾的女兒,”我回答道,傑茜·沙利文。”後來,我反覆回憶過那次相遇。我告訴自己,當我遇到他,我身體細胞裡所有黑暗的小燭芯都燃燒了起來,注意到了他的存在——那個你正在期待著的人,但是,我不知道真是那樣,還是我讓自己相信是那樣。我敢肯定,我為我們的初遇新增了過多的想象。但是,我確實感到了胸口一緊;我見到了他,一切都無法改變了。母親掙扎著想站起來,他朝她伸出手將她拉了起來,直到她站穩了,他才把手鬆開。“現在誰給你們煮飯?”她問他。“蒂莫西修士。”“啊,怎麼是他呀!”她叫道,“我覺得他是一個很好的食堂幫手——擺桌子和灌牛奶罐,他都做得很好——但是,他可不會煮飯。”“他當然不會,”托馬斯說道,“這就是為什麼院長挑選了他。他今天做了一個非常神秘的焙盤菜。我們大家都不得不提早過守齋節了。”母親用她的那隻沒受傷的手,開玩笑似的推了他一把,我看出了修士們對她的喜愛。這令我感到很吃驚。我本來以為,她只是一個令人頭痛的修道院吉祥物,但是,修士們也許不這樣認為。“別擔心,”她對他說,我過幾天就回廚房了。”“不,你不能,”我過於急躁地說道,“你的手可能需要幾個星期才會好起來呢。”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托馬斯說:“幾星期!那時候我們都該餓壞了。雖然守齋會讓我們變得神聖而純潔,但是,我們會餓得骨瘦如柴的。”“我會帶傑茜來,”母親說,她會幫我煮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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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節:美人魚椅子(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