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笑嘻嘻地說:你點的東西最貴。
勞拉也笑嘻嘻地說:誰讓你點便宜的?
安德烈樂出聲來,說:那我先欠著賬吧。
勞拉對我說:你幫我作證。
我說:行,我作證。
安德烈用中文跟我說:你說我會跟她戀愛嗎?
勞拉說:他肯定用中文叫我“猶太公主”。
安德烈說:我用英文也叫你“猶太公主”。
勞拉想說什麼,卻嘿嘿笑著住了嘴。等安德烈去了洗手間,她說:知道我剛才想說他什麼嗎?
不知道。
我想揭他短兒。
噢。
不問問我想揭他什麼短兒?
好吧。你想揭他什麼短兒?我聽上去是真有興致。
他給你買這個訂婚戒指的時候,是我陪他去的。我提議去Tiffany買,他說太貴。總算被我拉進Bloomingdale,我要他買一克拉的,他最後還是買了這個半克拉的。你要是跟猶太男人訂婚,至少給你一克拉!我父親送過我母親十克拉的鑽戒,信不信由你。
我信。
我母親戴出門的十克拉是仿製的,同一個工匠做的,仿製得一模一樣。你知道為什麼要仿製嗎?
為什麼?
因為那麼大的鑽戒是不可以戴的!只能存在銀行保險箱裡。仿製的那個也要三千多塊。說了你都不信。
是沒法信。
後來我要安德烈去刻名字。他還是依了我。你喜歡這種字型吧,古老得接近沙勒梅羊皮書上的字了!
什麼字型?
你沒看見?!
勞拉問我要我手上的戒指,我把偽鑽戒脫下來。她盯著戒指後面看了半天,然後又來看我。我心裡想,全完了。
勞拉說:這後面刻了你們兩人姓氏的頭一個字母啊!……她覺得我非常可疑。
我說:你真看不出來?
她越看我越可疑,一句話也講不出。
我笑起來:我以為一眼就被你看出來了呢。——這個是仿製品。
我這個大疑團在她眼前立刻化解。她一輩子也不會想到她母親的十克拉鑽戒神話給了我多麼大的啟發。
我怎麼敢把真的戴出來?我也把它存在銀行保險箱裡。
勞拉說:我說呢。——第一眼我就覺得它不像。不過聖誕節你該戴真的,因為安德烈家的三代人都來看你,你戴假戒指,可不夠隆重。
原來局勢仍不妙。我心裡飛速盤算,去哪裡弄到三千塊,去把那個真玩藝兒買回來。看護劉先生我掙的一千來塊錢倒是一分沒動。可我上哪兒去找那兩千呢?我的朋友全是藝術癟三,榨乾他們也別想榨出四位數借款。我突然想到那個“人類器官掮客”。我跟安德烈和勞拉告假,說我有個緊急電話要打,行動電話的電池又耗盡了。只得去找投幣電話。安德烈從口袋抓出一把硬幣,一手抓著我的手,另一隻手將硬幣放到我掌心上。他口袋永遠裝著停車或打投幣電話用的硬幣,一包紙中,一塊折成四方的潔白手絹,還有一把瑞士十字軍多用摺疊小刀。他要萬一做了羅賓遜,可以活得不錯。用十字軍刀上的小放大鏡取火,用那上面的小鋸條伐木。據勞拉說,他還在口袋裡添了一樣必備:抗胃酸藥,因為我一吃好伙食就泛胃酸。看著安德烈的眼神我就知道,自己是個招他愛憐、惹他擔憂的小可憐兒。
我在酒店大堂的角落找到公用電話,撥了掮客的呼機號,又把我正使用的這臺公用電話號碼輸進去。剛掛下電話,一位老太太過來,請我躲開,因為她要打電話。我退後幾步,她看我一眼,又說:勞駕,能請你再走遠些嗎?我從來不習慣我打電話的時候身邊站個人。
我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