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率府縣上下,謹守高祖聖令,安上撫民,禮治儼然,居功甚偉,足以名留青史”了。
這馬屁拍得實在刺激,幕僚念著念著,差點沒一口氣閉過去。
吳遇也老臉燒紅,連道三聲“好,好,好!”心中著實恨這蠢貨,酒囊飯袋,連個馬屁都不會拍。
他扯過奏本,正要甩到火盆裡,宋如松上前,攔了一攔。
青年不卑不亢諫言,“大人,且慢。青以為,大人新令,休寧這般糊弄,風氣不可姑息,須得剎他一剎。”
吳遇權衡半晌,頷首道:“既然方灼芝這般敢說,那我們就好好查他一查。若這累牘屁話有半句不實,須叫他知道,我這長官的高帽,可不是那麼好硬塞的!”
“就遣汪銘即刻赴休寧查!”
幕僚聽到汪銘這名字,無不縮了縮脖子。
這老先生,在徽州有著“三第一”的名頭。
乃府學第一難纏、徽州第一老怪、大曆第一諫臣。
勞動他去查,休寧不得扒掉層皮?
方灼芝哪裡知道,搬石頭能砸自己腳!
他一貫逢迎拍馬,也有不慎拍痛了的,但長官到底念著他“拳拳真心”,還不曾有人與他計較過。
這回新知府較真,鐵了心要糾他如何興文教,叫“無為而治”的方大人如何不慌神。
不得已之下,他腆著老臉,誠惶誠恐上縣學,向同族大侄子方白鹿討教如何應付。
畢竟廣德知州方灼蘭官聲響亮,遠比他有辦法。
求不著老子,但尋一尋兒子,多少也是個安慰。
方白鹿雖看不上旁支這無用的表叔,但好賴都姓方,他還是給指了一條明路。
——臨時抱佛腳肯定是來不及了。
興文教自然避不開學社,不如干脆撇開官學,將顧氏族學推出去。
由頭,方白鹿都替他想好了。
察微知著。以民之自覺,窺縣之學風,這才最有說服力不是?
方灼芝有如醍醐灌頂。
礙於那層師生關係,只要沾著顧準,無論那鐵臉鋼嘴的汪銘查出什麼,吳知府都不好再為難他。
如此這般,就將燙手山芋踢給了顧氏。
這才有了汪銘到顧氏族學查訪一事。
可憐族學再層層盤剝,最終這迎檢,就落在了一臉懵逼的顧悄頭上。
汪銘既是帶著任務來的,自然不會輕易給休寧好臉。
他駐足聽小兒傳唱,雖覺有幾分意思,但還是冷臉輕斥,“哼,雕蟲小技,何以入府臺大人眼?”
顧衝一聽,不高興了。
老執塾覺得初心被冒犯,申辯道,“小技?蒙學乃教化之根基,若叫大曆人人能識寫、開蒙智,何愁禮樂不興、賢良不出?又何愁人倫不厚、風俗不移?盛世長臨,依的向來不是重典嚴刑,是仁道明德!”
“你還真是,空長年紀,不長心智。這般老不死了,還學那垂髫小兒發痴夢!”
汪銘冷哼一聲,嘲諷道,“孔聖人率七十二弟子周遊列國十四載,始皇帝書同文、車同軌政令推行亦不下十載,他們都無一人敢妄言,能叫人人識文斷字,你倒是比他們敢!呵,我當休寧哪來的這歪風邪氣,原來是上下同心,胡吹亂嗙,都去鑽營這狼煙大話去了!”
小老頭被老夥計奚落一通,正打著腹稿琢磨如何反擊,就聽得童子們歌謠再起。
卻是一首他與汪銘都不曾聽過的對韻歌。
“雲對雨,雪對風,晚照對晴空。
來鴻對去燕,宿鳥對鳴蟲。”
……
汪教授愣了愣,杵在門邊,豎著耳朵聽了半晌,臉上表情漸漸從不以為意轉為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