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卻還一意孤行,欲將此事作為助殿下坐穩儲位的踏板。”
他顫抖著唇,氣若游絲。
“三十六年了。
我非鐵石,亦有神思鬆動的時候。
高宗神宗,這天下統歸都姓寧,我也勸過自己,何須執拗至斯?
可每每我想投營,胸中道義總在問我,寧樞的天下,可容得下你那點初心?”
寧樞,便是神宗名諱。
如此直呼其名,叫監牢內外的錦衣衛明孝衛,嚇得齊齊跪倒一片。
可見李長青憤懣。
“我出身微寒,爹孃早死,兄弟非命,唯有我命硬,靠著科舉逆天改命。
我這一路,走得形單影隻。為官所求,不過是叫如我這般的人,在這世道里能少些掙扎,過得輕省。
可惜寧樞的眼只看得到權利,看不到權利壓迫下掙扎求生的庶民。
扶風,若是你肯替他看得長遠些,便親自去湖廣、江西,看看什麼叫……人間煉獄。”
他眼中的光將熄未熄,迴光返照之後,便是頹敗的死氣。
“江西按察使司文煌豁出性命,為民請命。這偌大的朝堂,卻無一人肯為其伸張正義。他的密信遞到我這,可惜罪臣無能,無力保家鄉父老,也只有……以一死勞請殿下了……”
可惜這人間煉獄,寧雲終究是沒看到。
李長青飲恨而終,寧雲本想伺機暗查,誰知行至安慶,行蹤意外敗露。
不待他繼續西進,神宗八百里加急的聖諭就阻住他腳步。
“吾兒心繫險情,朕甚快慰。
但荊楚路途險阻,朕不忍你受累,已派能臣鎮守。
你攜要臣,鎮守皖江,務必與程卿協作,共治水患,莫要輕易冒進。”
他佯裝聽訓,冒進幾日,文煌就死了。
他等的人,終不會來。
這趟治水,除開神宗既定的劇本,寧雲簡直寸步難行。
如此阻力,叫他終於領會到父親的可怕。
神宗治下,有如把玩沙盤,一兵一卒都盡在他的掌握之中。
整個棋盤上,各子星羅密佈,互相牽制。朝臣除了順著神宗的手向前,幾乎別無它路可走。
若是寧雲生於現代,就知道這類人有個統一代稱,叫“獨裁者”。
他隱約窺見深淵,不由握緊手中杯盞,終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老道夜觀星象、日測風雨,歷來不曾失手!
嗐,我就說,明明無雨哪裡來的馬報,原來竟是上游在做鬼!”
花衫子老道跳將出來。
“既無水,不若築堤退水,洩什麼洪,保一家一戶是一家一戶!”
“胡鬧!”馬監正拿一雙小眼不斷朝他打眼色。
“這可是抗旨不遵的大罪!何況這幾日天晴,全賴殿下奉天禱祀之功,接下來兩月你敢拍胸保證無雨?”
牛老道萎了。
這天象瞧著,大雨還在後頭。
這時方徵言進言道,“殿下,上游如何,深究無益。
既然陛下已有聖裁,必是集朝堂之力權衡得失,才得出的最佳治水辦法。
若江南尸位素餐,不願為國分憂,臣願再破治下內圩五處,以解上下之難。”
內圩一旦破圩,縣城必然也破,破釜沉舟不過如此。
這招以退為進,逼著孫知府不得不表態。
好傢伙,尸位素餐,不願為國分憂,這帽子太大。
壓得小孫瑟瑟發抖。
“不至於不至於。江南雖積貧積弱,但也有拳拳為國之心。
我回去立馬安排,立馬安排,這一波洪峰,本知府責無旁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