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還,王妃待之於城門,遙望其身影,遂趣步而前,晉王急下馬相迎,王妃遂抱晉王而泣涕曰:“妾以身不復見王。”晉王撫其背曰:“實苦卿矣,餘之過也。”遂相擁而泣,見者莫不垂淚。
四年春二月,王西伐河北,以王妃兵七萬為左,斷邯鄲南。王妃推鋒鬥戰,三月,連拔陽平、魏郡,斬其太守,首虜萬計。
五年夏,王師既入河南,趙獻遂棄幷州,悉兵南來,晉王乃使王妃帥偏師四萬,收服河東諸郡(注曰:幷州郡縣多在大河之東)。王妃徐行擂鼓,耀甲揚威,傳檄所在,郡縣幡然從義。幷州義將衙坤亦以朔方、五原、西河等地來歸,幷州克復。
六年十月,將所部會晉王攻光洛陽。七年,天下光復,王妃遂解任還家。
初,王妃既有勇力,性頗剽悍,每與晉王衝撞,至於毆擊,晉王頗怨苦之。晉王居洛陽時,一日,晉王與王妃爭,王妃持帚驅晉王,王遂逃至宋王宅,至夜猶不敢還,與宋王嘆曰:“我天下名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竟至若此田地。”宋王與宋王妃情好頗深,每互餵飯果,相調為樂,以是宋王嘲晉王曰:“觀王妃之勇,豈非遠過於趙獻乎?”晉王仰天曰:“我掃蕩四海,威震宇宙,不意委屈至是矣!”後晉王婁欲納妾,王妃每聞此則怒,吼責不止,以是晉王日益怨惱。
一日,晉王自長安來朝光宗,光宗見晉王憂愁,問曰:“皇叔近日操勞越度邪?何容顏頹廢乎?”晉王嘆曰:“臣妻剽悍,此陛下所知,臣實困厄於此也,陛下可有善法賜臣邪?”光宗揣思,與之曰:“朕以為皇叔始終皇叔,而人儘可皇嬸也。然西域自趙氏篡逆以來,久絕華夏,甚憂朕心也。”晉王會其意(注曰:光宗欲助晉王休王妃,而以徵西域為易),請曰:“臣願效犬馬,掃平西域。”光宗大悅,蓋玉璽印於一空紙上,與晉王曰:“皇叔欲何為,自書之。”晉王知上意,乃代光宗書休王妃之詔。光宗復以中領軍之兵符與晉王曰:“禁軍久不操練,皇叔代朕為之。”晉王悟之,遂將禁軍而持帝詔,圍晉王邸(注曰:晉王府在長安,臨時住洛,則曰邸)。
王既圍邸,呼王妃出,以詔示之。王妃大怒,投詔於地,呵之曰:“昔中興之時,我以女子之身,為汝鞍馬關山,顛沛勞頓,今功成績立,嫌我年老色衰,欲休我邪?汝忘魏郡之事乎?”晉王對曰:“卿為天下鬥戰,非為我也。”王妃仰天笑曰:“不意汝負心若此,我身為王妃,死為王妃,不受休出之辱也!”遂撞柱自盡。晉王大驚,往救,已絕氣不得,晉王遂悔而痛哭,求贈諡,詔諡武哀。
晉王諸長子皆王妃所生,晉王既逼王妃以至於卒,諸子遂常怨晉王,以是父子之間寡言也。
史臣曰:夫忠烈勇義者,人之善性也,匪惟在丈夫,亦在女子也。姚氏焚宅,閻氏報父,義烈光章,足邁芸芸丈夫矣!至於郝氏不堪汙辱而自絕,雖言貞烈,得無執拗過乎?金氏同賊輔逆,誠孽婦妖婆。梁氏瀝血沙場,衝鋒戰陣,為社稷驅馳,救蒼生水火,誠皇秦之功勳也。而晉王終負其情,亦使人哀嘆,豈非晉王之義闕負心乎?君子所以恥之也。
(注曰:臣以為,晉王直社稷垂危、宗廟倒縣之時,拔劍而起,挺身以出,轉鬥九洲,戎馬半壁,翦戮巨寇之酋,匡清寰宇之難,救布衣於水火之中,光皇祚乎中夭之時,功莫大焉!其負梁妃之事,誠厥情義有闕,然寔私門內事,不廢廟堂沙場之績矣,蓋瑕不掩瑜也。故人或言“千古完人惟聖晉”,雖讚譽有過,亦不為誇矜之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