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楊行愍只是站著,回答了一些關於鄭綮康安與否的話,便又將限了行程要拜辭的意思說了。皮日休留了幾句,便爽快的寫了一封書子,賞了四人錢。親自將四人送出門,又使騰文規代他送出城去。
人在街角不見了,皮日休忙抽轉身,急匆匆地往宅內走。到了月門外,他卻站住了腳。打撫了一下衣袍,捋著鬍鬚調勻了氣息,這才緩緩地踱了幾步。阿蘿半低著頭立在階上,一臉的忍俊不禁。皮日休道:“夫人這一向身體可安?”阿蘿道:“不好,人也病了!”皮日休一驚,流矢問:“什病來?可吃藥了?”阿蘿將頭一搖,道:“姑爺自看罷!”皮日休流矢喚了進去,他是中年方有妻,有妻也還未足一月!騰氏本是要迎出來的,臨時覺得鬢角亂了,便又坐回了妝臺,聽喚流矢起了身,夫婦倆便在門口撞了個滿懷,皮日休端住她道:“夫人哪裡病了?瘦了這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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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蘿便出了院門,兩隻手指絞著手絹百無聊賴的蹲著。很快一隻花翎鵲兒發現了她,飛到地上,一步一步朝她踱過去。阿蘿好一會才發覺,於是她愈發呆了,眼睛緊緊地盯著它,兩隻手慢慢地張開。好了,再過來一點,再過來一點!我不吃你的,真不吃你!鵲兒像是在逗她,踱幾步又向後一跳。阿蘿可不管,看準了,陡地往前一撲,兩支肘全犁在了地上,撲了一臉灰,那花翎鵲卻不知飛哪兒去了。
“阿蘿姐,怎的跌著了?”一個小廝跑了過來。
“要你管!”阿蘿拍著身上的塵土道,“你怎的跑進來了?一會定要告訴官人,打折你的狗腿!”那小廝忙賠笑道:“阿蘿姐,鄭哥使我來報家主,天隨子來了(陸龜蒙,蘇州人),在堂上等著呢,不然我怎的敢過來?”阿蘿道:“什的天隨子、地菜籽,鄭準這歪骨頭小奴才,盡幹糊塗勾當,便說官人還在衙裡沒來家嘛!”小廝道:“姊姊,天隨子可是家主的摯友!”阿蘿擰了一會,還是進去,站在窗下輕輕地說了。
好一會,皮日休才急匆匆地走出房來,一徑去了。再回來時,月已隱在枝間葉後了。騰文霞明顯感覺到了皮日休有些不樂,她輕柔地摘去皮日休的襆頭,散開他的髮髻問:“陸先生說什言語了?”皮日休道:“忠言!”騰文霞見皮日休不願多說的樣子,便轉話說:“明天洗頭吧?”皮日休將梳子遞到肩上,騰氏接了。
皮日休緩聲道:“魯望勸我且不要赴詔,怕有牽累!”騰氏道:“什牽累?”皮日休道:“薦我入翰林者不知是誰,但此詔不得門下相公(韋保衡)點頭必不得下,且如今翰林承旨便是韋相之弟!今門下相公發未白而位已極,一旦盈虧,我或當愛其牽累!”騰氏道:“這都是未然之辭,又焉知不是天子聞夫君文名,故下詔徵之?”這種可能也不是沒有,皮日休道:“那依夫子之意,當如何?”騰氏抿嘴一笑,輕捶著丈夫的肩道:“長安道上春可憐,搖風蕩日曲河邊。萬戶樓臺臨渭水,五陵花柳滿秦川!”皮日休沒有說話,長安自是繁盛,可也有“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騰氏便又念道:“總為浮雲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皮日休拿住她的手,道:“便是這意,謫仙這詩好!”讀一世書,既有機緣入翰林,誰能拒之?
第二天一早皮日休便吩咐家人打疊行裝,使鄭準喚牙子來變賣房宅、小廝,騰文規護著騰氏回孃家拜辭。他自己先去衙院拜辭了崔璞,又去拜辭了陸龜蒙以及一干友人,他吟詠杜子美的詩句,反覆道明自己的心志——“許身一何愚,竊比稷與契”,“蓋棺事則已,此志常覬豁。窮年憂黎元,嘆息腸內熱。取笑同學翁,浩歌彌激烈。非無江海志,瀟灑送日月。生逢堯舜君,不忍便永訣”,“葵藿傾太陽,物性固難奪。”陸龜蒙等見他如此便不再勸阻了。
回宅已是近晚時分,皮日休由堂前走進去,屋子到處都是空空蕩蕩的,莫名地便生髮出悲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