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又三蹦兩跳,沒入路旁枯草中不見了。
李鴻章的視線一直追隨著那野兔消失,這才轉過頭來,感嘆道:
“彎弓射獵,當其時矣!”
說著,那手下意識地放在馬鞍邊槍套裡的槍托上。
誰說李鴻章是翰林出身,可畢竟也是起與行伍,淮軍也是中國第一個用洋槍,練洋操的軍隊,李鴻章自然精通槍法。
瞧見中堂大人的舉動,盛宣懷心一動,縱馬上前道:
“久聞中堂大人射技驚人,今日能否讓宣懷開開眼界”?
一旁的護軍統領也跟著大聲說道:
“那可不是吹牛,聽說咱們淮軍當年在上海虹橋與長毛血戰,我淮軍以三千人大破長毛十萬之眾,大人一支洋槍,就射殺他孃的長毛匪首一十三名!”
雖說這人的話語有些誇張,可卻也不盡是虛言,實際上在這些封疆大吏之中,能文能武的也首推李鴻章。
屬下的馬屁使得李鴻章呵呵笑道:
“老夫如今眼力不濟,比不得當年了!”
話雖這麼說,他那目光卻往四下的搜尋起來!
那護軍統領。
“大人可是要尋活物?那裡正好有一隻!”
說著,用手一指。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村頭半截黃土牆上,那隻蘆花公雞兀自站在那裡,顧盼自雄發出雞鳴。
李鴻章笑笑,從馬鞍邊的槍套裡拔出步槍。那略帶病容的臉上倏忽殺氣凝聚,舉槍瞄準——
可良久卻沒有響起槍聲。
再看李鴻章時,面色已是一派平和,那槍也垂了下來。
中堂大人的舉動讓盛宣懷詫異問道:
“中堂為何不射?”
李鴻章並不回答,只是將目光凝望著那村莊——那看起來有些破落的村莊。幾乎家家屋頂上都飄起了炊煙,麥秸垛旁有孩童嬉戲的身影和笑聲,還有狗吠聲。
看著眼前的這一幕盛宣懷似有所悟的說道。
“中堂怕是驚擾百姓?”
點點頭,李鴻章反問道:
“你們可知道身懷利器,殺心自起,這句話麼?”
盛宣懷等人同時點頭,李經方也點頭說道。
“也曾聽到過。”
將步槍裝進馬鞍邊的槍套,李鴻章。
“老夫雖為翰林,卻起於行伍,這麼多年我卻是時時拿這句話來警策己身啊!”
他一邊按轡而行。一邊緩緩道:
“一個人身上帶著一把利刃,他會情不自禁的有拿著這利刃去砍殺,傷害他人的衝動;同樣,一個人,那怕他握有一點小小的權力時,他也會難以遏制地想將這個權力施於他人。這就是為什麼縣衙的差役,甚至一個收稅的小吏,也經常作威作福,叱罵、毆打尋常百姓的緣故了……吾輩為國之大臣,一言一行都將使千百萬人受其利害。因此,更當慎用權力,自捻亂得平至今,老夫雖身懷利器!但迄今未曾再開過一槍。再殺一人。老夫是以此來培養定力,遏制殺心,警策自身切勿濫用權力啊!”
眾人一聽不禁悚然動容,盛宣懷便與一旁感嘆道:
“中堂大人此番議論,直追古哲先賢,當為天下為官者戒!”
“自當如此!吾輩定當謹記中堂大人。今日之言。”
下屬們的奉承,卻讓李鴻章喟然長嘆道:
“哪裡敢望天下為官者戒?就只有於我北洋我那些當差的能聽進去就已經不錯了!”
“父親今日之言,誰聽著只有我北洋,可將來未曾不是為天下為官者戒!”
李經方口中所說的這番話,倒也不是狂妄自大,這世間大都以為將來代滿而立者必為北洋必為李鴻章。